病中病

前幾天感冒了。

我一直懷疑事態(tài)起源于光頭的學(xué)生及朋友G，光頭和G扎堆工作了半日，回家感覺嗓子不太對，一夜起來更覺得頭疼身乏，感冒癥狀明顯。全家臨之如敵，將之掃地出門。光頭倉皇逃竄至交大閔行校區(qū)，并且非常自覺地晚上去開旅館，在旅館睡了一夜還不見好，不敢回來，又流竄到朋友家，好心的朋友非但不嫌棄這個大病菌，還理出了好床好被好房間供其休養(yǎng)生息，一住就是一個星期。

而這些防范措施都沒能抵擋來勢兇猛的感冒病毒，此后一星期我感冒了。

此前，有醫(yī)生千叮嚀萬囑咐過我：切記切記不要感冒和生氣。癌癥病人免疫力差些，更容易感冒，并更容易引起其他并發(fā)癥。尤其是在化療或放療期間，人的整個代謝機(jī)能都在下降，免疫力低下，癌癥病人對病毒的抵抗力更差，病情極易反復(fù)。一旦遭遇感冒病毒的襲擊，原本已很脆弱的免疫防線便會陷于崩潰。而隨之無疑就會有無數(shù)想象不到的并發(fā)癥，讓人防不勝防，然后很可能會有大家最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出現(xiàn)。

于是，當(dāng)我喉嚨開始發(fā)癢的時候，我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轉(zhuǎn)身看家人，所有人的嗓子眼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尤其是爹，已經(jīng)憋得老臉漆黑，陰沉得足以滴水了。

老老實實睡覺，不該躺在床上的時候也躺在床上，土豆保持和我完全隔離的狀態(tài)，避免打擾我休息，同時防止被傳染。我抱著綠豆水飲驢一樣狂喝，維生素C五粒、松果菊三粒，想起來就吃。我記得維生素C是水溶的，人體超量攝入會隨著水排出，還有就是平心靜氣，用一位唐老師教給我的呼吸法做深呼吸。剩下的，就是祈愿上天和我內(nèi)心深處的小宇宙爆發(fā)。

比較痛苦的是啞嗓子的光頭打電話給啞嗓子的我，不明就里的還以為兩個人是惡作劇或者玩啞劇。無奈光頭是不用任何網(wǎng)絡(luò)聊天工具的土人，這種無可奈何的哭笑不得只有我知道他知道天知道。

結(jié)果是，三天后我好利索了，光頭仍然沒有打贏他的感冒戰(zhàn)。

病中感冒，原沒有聽聞的那么可怕。

魯迅說：“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shè)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以上摘自我的高一課本，原來語文老師逼我們背這個，是讓我今天用的。

過了幾天，我又落枕了。

姐姐做會務(wù)婚慶。前兩天給一戶姓熊的人家做創(chuàng)意婚禮，居然全部是熊主題，車頭上有也就罷了，吃飯每個席面上，都是一對穿著不同主題衣服的小熊夫妻。為了防止意外，有兩個備用小熊。飯后都被姐姐拿回來給土豆玩。

結(jié)果，土豆非要我當(dāng)狗熊媽媽，自己當(dāng)小熊寶寶。這也就算了，VCD碟片《世上只有媽媽好》里的配樂動畫是小熊爬樹，爬不上去，大熊頂熊寶寶的屁股幫忙，于是他整天纏著我，自己扮小熊爬樹，讓我當(dāng)狗熊媽媽頂屁股。

我和土豆玩得不亦樂乎，頂了三天小熊屁股。第四天還沒醒，就被小熊掌拍醒了：“熊媽媽，你別睡懶覺，我們?nèi)ヅ罉洌沩斘移ü砂?。”我閉著眼睛“哎哎”兩聲，突然發(fā)現(xiàn)，耳根旁邊劇痛，摸著有個隆起的像雞蛋大小的包。

但凡我這般病人，一有風(fēng)水草動，立馬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

當(dāng)日剛好去看王書記門診，一番嬉笑之后，弱弱地捂著耳根說：“王書記，我這里有點痛。”王書記立馬收起了和藹的笑，神情緊張地一個箭步?jīng)_過來，雙手?jǐn)埩宋业念^往自己那處拉，一手扶著頭，另一只手就開按了，就像超市里挑西瓜的慣用姿勢。我一通嘰歪亂叫，怕是隔壁醫(yī)生會認(rèn)為這里殺豬了。按畢，王書記撒開手說：“你說這里痛，我們很緊張的?！?/p>

問題是，這種痛剛剛開始，前后不過兩個小時，是炎癥是落枕還是其他，都要以觀后繼。

我一路忐忑回家去，外強(qiáng)中干、色厲內(nèi)荏的我心虛得無所事事，不知道把手放到哪里，只好又重新放回鍵盤，上BBS。

BBS好處很多，比方，當(dāng)晚學(xué)醫(yī)的hui就作為快遞小姐來到我家，扛著估計特意去家樂福給土豆買的面板一樣的玩具。那天天氣奇寒，一進(jìn)門小姑娘的眼鏡就白茫茫一片了。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欲哭無淚地對著hui說：“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是落枕還是腦轉(zhuǎn)移啊？”

hui一邊甩著長發(fā)一邊擦著霧氣蒙蒙的眼鏡，伸頭看了我一眼，說：“落枕！”我不知道她摘了眼鏡是多少度，但是我寧愿相信她看清楚了。事實是，她說不用看也知道是落枕。

即便如此，我的頭還是無可救藥地夜里痛起來了，痛得我是心驚膽戰(zhàn)：我很怕痛，更怕腦轉(zhuǎn)移。骨轉(zhuǎn)移的巨痛我從來不嘰歪，因為我嘰歪會讓家人痛不欲生。但是落枕的痛我不嘰歪，還什么時候能嘰歪？此時不嘰歪，更待何時啊？

驚怕痛中，我度過第一夜。天亮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把開心網(wǎng)的狀態(tài)改成：“讓我落枕吧，讓我落枕吧……”此后四五天，我的MSN、開心網(wǎng)、BBS的所有狀態(tài)簽名檔都是圍繞落枕為話題的字眼：期盼是落枕，得了落枕真開心，落枕好了真開心，諸如此類。

第二天，我的左邊肩膀開始痛了，我欲哭無淚地堅持上BBS。如此的BBSER應(yīng)該被評為本年度最佳灌水員，除了灌水，沒有什么可以平復(fù)我無與倫比的不知所措。

實踐證明，灌水可以治療落枕，如果你能堅持歪著脖子拿枕頭枕著不太能動彈的左胳膊。實踐也證明，多頂小熊爬樹的屁股，會得落枕。

師洋唱——

看見蟑螂，

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經(jīng)比較大，

不怕不怕不怕啦……

我應(yīng)該唱——

得了落枕我不怕不怕啦，

要堅信：轉(zhuǎn)移不是那么容易……

雖然有點搞笑，但膽怯只會讓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