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故鄉(xiāng)打撈生活的秘密

山河戀 作者:潘年英 著


在故鄉(xiāng)打撈生活的秘密

1

我去盤磨拍照,走老路去,即舊時我們村去盤磨村的必經(jīng)之路,一條殘存的花街石板官道。

中途要經(jīng)過一個小山包,那也是我們村和盤磨村的分水嶺,左邊是屬于我們村,右邊屬于盤磨村。但小山包嶺上的田土,不知道為什么卻全部屬于盤磨村。

站在小山包的嶺上,可以看到我們村的全貌,也可以看到盤磨村的全貌。每次回家,我都喜歡到那嶺上去拍攝。

同時,每次到那嶺上,我都會想起很多年前那嶺上死去的一個女人。我不知道那是誰的母親,抑或那是誰家的媳婦?總之,她死了,但她是怎么死的,我至今沒有明白。

我那時幾歲?七歲,還是十歲?我記不得了。我擠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那躺在嶺上莊稼地里的婦女的模樣,她很年輕,穿著花衣服,身上有屎……大人們圍著她議論紛紛,有人在哭。

幾十年過去了,我還沒能忘記那一幕——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見死人。

2

路上有一種黑色的草莓,小時候特別愛吃——小時候似乎什么都愛吃,也覺得什么都好吃,現(xiàn)在再也沒那胃口了——我剛想伸手去摘取一棵黑草莓,打算重溫一下少年滋味,但轉(zhuǎn)瞬之間我打消了念頭,我覺得草莓本是上帝賜給鳥雀們的食物,我不該跟它們爭食。

但我接著又發(fā)現(xiàn)有很多成熟的草莓干在藤上,似乎完全沒有鳥雀和老鼠的光顧,于是我想,沒有動物的光顧,草莓可能會生氣吧?因為草莓是需要通過果實去傳播種子的,果實無人問津,草莓的生命就無從繁衍。

于是,我摘取了一棵草莓,嘗了一下,發(fā)現(xiàn)完全沒有童年時候的味道,我不知道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3

嶺上的包谷已經(jīng)收了,只余下枯干的包谷稈。我想起幾個月前,我來這里拍攝時,它們還是非常青蔥蒼翠的一片。就是在上個月前,我看到的色彩也還是青翠的。但轉(zhuǎn)眼之間,季節(jié)居然已經(jīng)入了秋,而且已然是中秋。

想來世上最無情的東西就是時間了。昨天晚上我在路上遇到大嫂桃花,她見到我第一句話就說,你今年見老噶英。我說是啊,一年比一年老啊大嫂。她又問我五十幾了?我說五十幾了。她說,那難怪,都五十幾了,也該老了。

老是自然規(guī)律,我一點也不擔心老的到來。但大嫂說我今年見老,我心里多少還是有點什么。我當然知道自己見老的原因所在——簡單說吧,我看熒屏的時間太多了,不是電腦就是手機,從前一直1.5的視力,如今下降得只剩下零點幾了,關(guān)鍵是,總是干澀、難受、流淚……我去很多醫(yī)院就診,醫(yī)生開的藥五花八門,但沒一種藥最終根治了我的眼疾,如今我泡眉腫眼,眼袋沉重,看上去比趙忠祥還趙忠祥!

4

盤磨村的田壩里有人在打谷子。大多數(shù)人家使用的是脫粒機,電機聲音轟轟作響,震徹山谷。但也有少數(shù)人家還在使用傳統(tǒng)的谷桶打谷,“嘭”“嘭”“嘭”的聲音似有若無,仿佛遙遠的夢境。

我多次說過了,我并不反對現(xiàn)代化,但在我心中,卻始終惦記著傳統(tǒng)。比如我下午走的這條路,就是傳統(tǒng)的老路,這老路有什么好呢?其實也沒什么好。尤其跟眼下的公路比起來,就更是看不出好來。我說了,老路要翻越一個小山包,要爬坡,下坡,繞道,走起來耗時遠遠多于新路,新路是公路,直接沿河走,無論是步行還是乘車,都平坦而快捷,所以新路當然優(yōu)于老路。但老路是花街石板路,走起來別有情趣,而且走老路到嶺上,可以看到很美的風景,這是走新路看不到的東西。

夕陽西下時,我來到田壩中央,拍攝正在打谷的人們,有人在跟我打招呼,因為機器轟鳴,他們大聲喊我的名字,我回應了他們,但我不知道對方是誰,我的眼睛可以說報廢了,近乎一個準瞎子,我只能從那人的身影和聲音去判斷可能是誰,不過我心里其實也不真正在乎他們是誰了,對我來說,這個世界誰在跟我打招呼其實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的日子已經(jīng)接近尾聲,我的世界也即將完結(jié),我還在乎誰是誰嗎?

不過河里成堆的垃圾還是讓我感到難過。我想起小時候我們在這條河上裸泳的日子,那時候的河水何其清亮!那時候的魚何其多!那時候的天空何其湛藍!那時候兩邊的小溪溝里,還有團魚、娃娃魚和石蚌……那時候在我們村子周圍,到處是原始森林和參天古樹,還有取之不盡、采之不竭的各種木耳和凍菌……唉,俱往矣!

5

我回到家時,天快黑了。母親熱了舊飯等我來一道吃。家鐘吃過飯了,來到公路上散步,他自言自語,說明天還會有雨。

我問他怎么知道明天還會有雨?

他指著遠處的山坡對我說,你看那一團云,如果走的是黃橋方向,就會下雨,如果走的是岑卜方向,就沒雨,現(xiàn)在走的是黃橋方向,明天肯定要下雨。

我問他這個預報準嗎?

他說,百分之千的準,我觀察幾十年了,沒一次錯的,準得很。

我后來仔細分析,走黃橋方向是南北方向,走岑卜方向是東西方向,從氣象條件上分析,南北是冷暖空氣的交匯和碰撞,有雨可能性大,東西方向則是氣流的平移,缺少冷暖反差,下雨的可能自然就小。

但家鐘顯然沒有這方面的知識。他讀過多少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父親是被國民黨抓去當兵之后就再也沒回過盤村的,至今也杳無音信,那么他自幼失怙,想來讀書應該不會很多。在我少小的年代,他曾出任過幾屆村干,擔任著一個播放村廣播的角色,他兒子跟我是同齡人,也是同學,我小時候偶爾去他家玩,最羨慕他兒子可以播放他的電唱機。

如今他兒子舉家外出打工多年,很少回家。他老伴也去世多年,現(xiàn)在他是獨自一人生活,其孤獨景況可想而知。

我每次給他照相,他都很配合。因為他曾主動要求我給他照一張標準像,我不僅給他照了,而且還給他放大了裝了框送給他。那相照得不錯,他很高興。

“借藕國洋?國洋借麻同姚委銀借?”(你吃飯了沒有?沒吃來跟我一起吃)我用侗話跟家鐘打招呼。

“借艮,淆會借?!彼灿枚闭Z回答我。這侗語的意思是:“我吃了,你們快吃?!?/p>

我知道我的話其實是故意客套。因為除了有紅白喜事,家鐘是從來不去別人家吃飯的。

在這一點上,家鐘跟大哥元完全不一樣——家鐘不僅從不去別人家吃飯,而且個人活得很清爽干凈,不貪杯、不戀食,簡單樸素,清心寡欲。

6

我昨天從榕江趕回老家,剛進家門,正打算交代母親,晚上我來做菜,我從城里買了些蔬菜回來,就看見哥根從公路上走來了,他遠遠就跟我打招呼,問,老英來屋啦?我說,嗯。他說,走!去老元家吃晚飯去,他殺了兩只鴨子。

我問他老元怎么殺兩只鴨子,家里有什么喜事?

哥根說,他沒什么喜事,就是想殺兩只鴨子來腌,做腌鴨肉,剩下的“高噶定罷”(侗語:直譯是“頭耳腳翅”,意譯為“邊角廢料”)就留給我們吃。

我說好,那我跟你去。

其實老元請客我不大想去。上個月我回家,他特意請我吃飯,也是喊哥根、哥燕、弟成他們作陪,但他買的是死豬肉,煮了一大鍋,我去了,不吃也不好,吃也不好,很尷尬。哥根看我為難,就說,不要緊的老英,我們吃得你也吃得。

吃是吃得,吃了當然也不會馬上死掉,但我覺得我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實在沒必要再去吃這個東西,當年我們當然是吃過死豬肉的,但那時是因為物質(zhì)匱乏,買不到好豬肉,現(xiàn)在物質(zhì)這么豐富,我們怎么還吃瘟豬肉呢?

但我還是吃了,因為在老元家,除了瘟豬肉,再沒別的菜。

不過我吃得很少。我盡量多喝酒多說話。

老元為什么要買瘟豬肉給我們吃呢?

因為他買不起好豬肉。

用我們當?shù)氐脑拋碇v,他做不起人生。

少小的時候,我和他是同學,我們一起上學,我們常常被寨上的其他同學群毆。我被打,那情有可原,因為在我們那一批去上學的人中,我是年紀最小的一個,發(fā)育也晚,身體單薄,被打是難免的,但老元比我年長很多,人又長得牛高馬大的,但還經(jīng)常被那些小他很多的人打,甚至打得很慘,我實在想不通。

后來,他失學了。再后來,他娶媳婦了。再后來,他有孩子了。

他的孩子是男孩。一轉(zhuǎn)眼,如今那小男孩也長大成人了。前幾年到外面打工,帶了一個媳婦回來,在家鄉(xiāng)辦了酒,大家都來恭喜老元,以為他不久以后就會當公(爺爺)了,沒料到他那兒媳是騙婚的,后來跑掉了。他兒子人財兩空,只好再次外出打工。

老元的婆娘是一個很漂亮又很能干的人。早年我多次見過她獨自在山上勞作的情景。見到我,總會用很軟和的侗語跟我打招呼。“麻言公???”(你回家來啦,公?)她是跟孩子的班輩稱呼我的。看來當初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確給老元帶來了實惠。

但后來的某一年,這婆娘卻跟人跑掉了。老元開始時還到處去找,但都沒找到。村人說,連他兒子都知道他的媽媽在哪里,但就是不讓他爸爸知道。

老元最后也不找婆娘了。他心里其實可能也很清楚,自己配不上這婆娘。

他現(xiàn)在也是一個人生活。孩子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幾乎不回家。

7

吃鴨子的幾個人是老元、哥燕、哥根、弟成。哥燕的婆娘也在外面打工,不常在家。哥根的婆娘是跟在福建打工的兒子帶孫崽去了,也不在家。四個人中,只有弟成的家庭是完整的,但他卻經(jīng)常跟這三個孤獨的男人混在一起。村里人把他們叫作“四人幫”。

一個人吃飯無味,他們經(jīng)常輪流做飯吃。

只要看到我回到家,他們吃飯就會叫上我。我當然很樂意出席。不是說我貪吃,而是我喜歡聽他們講村里的故事。

但我很不喜歡他們的生活習慣。

他們的生活習慣可以概括為兩個字,那就是“懶”和“臟”。

我有時候也請他們吃飯。但我弟媳很不高興。我弟媳是四川人,愛干凈。而那幾個單身佬,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愛干凈。

喝酒消毒。我跟他們一起吃飯時就多喝酒,少吃菜。

這天晚上,老元的鴨子煮了一鍋。他先把鴨腿夾出來,一共四只,用一個大碗盛著。我開始以為他是留給他父母的。他也聲稱要給他父母留點菜。還說他父母最愛吃鴨腸子。哥根就滿鍋翻找鴨腸子。結(jié)果,找出來的鴨腸子被直接送進了老元自己的嘴巴里。

哥根很詫異。老元憤憤不平地說,留給他們?他們咋個不留給我?

他說的是父母沒給他留下什么產(chǎn)業(yè),好田好土都留給了他弟弟。

哥根試圖以我們地方的風俗習慣來解釋這個原因。旁邊哥燕不同意了,說,你說的我們地方老人歷來都是跟滿崽一起住,自然在分割財產(chǎn)時會偏向滿崽一點,這個在我家這里是不成立的。

的確,哥燕的父母是跟他哥哥住的。所以在分割財產(chǎn)的時候,他一點便宜沒占到。不僅沒占到,反而很吃虧。

從我的角度講,我不喜歡他們這樣議論老人。在我看來,天底下沒有哪一個老人不愛自己的孩子。財產(chǎn)的分割可能有不完全公平的地方,但對某一個孩子偏心我以為是不存在的。

而且,我覺得,不管怎樣,父母給了自己生命,這就是最大的恩德,孩子唯有傾其所有來報答父母才是,不該有任何對父母的抱怨言語和不敬行為。那些知道自己的父母還活在人世,卻不去相認,不去孝敬的行為,是不可原諒的,可以說不配為人之子。

8

老元的鴨腿后來是分別給了哥燕的孫子和弟成的孫子各一只。還有兩只留給他父母。他父母跟他弟弟居住在寨上,八十多歲了,耳聾目瞎,已經(jīng)老得走不出自己的家門。

因為耳聾,所以他們說話都很大聲,大得全寨子的人都能聽到,所以他們家不存在任何秘密。

我每次見到他們,都會給他們一兩百元錢,我叫他們自己去買糖,有一次,我在給了他們錢之后,真的看到他們?nèi)ベI糖。

兩位老人的年歲比我父母親都大,但班輩卻只跟我平班,所以我平時叫他們二哥和二嫂。

他們一輩子勤勞,心地特別善良。但兩人都沒文化,二嫂又多病,日子從來不景氣。然而有一年我大學放暑假回家,父母找不到錢給我去上學,就挨家挨戶上門去借,結(jié)果整整走了一個上午,最終只在二哥二嫂家借到兩元錢——二嫂說不是借給你的,是送給你的,拿去吧,不用還——二嫂那時腳生毒瘡沒錢去醫(yī)院看病,卻把僅有的兩元錢給了我,至今想來仍然令我感慨唏噓。

我們吃完回家。臨走時,我囑咐老元趕緊把那只鴨腿送到他弟弟家去。老元說,今天不送了,明天再去送,今天他身體很不舒服。

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思想,如今我固然很看不慣老元他們的所作所為,但設想一下,如果我當年沒考上大學出去,我也跟老元他們一樣在家里務農(nóng),那么,我是否也還是那么地愛著我的父母呢?我是不是也還那么孝順和慷慨呢?

我的答案居然是:不知道。

于是,就在這一瞬間,我寬容了老元他們。

9

老元的奶奶跟我奶奶是姊妹。所以,我們是姨媽親。按姨媽親這層關(guān)系稱呼,我和老元是平班同輩,所以老元平時不叫我“家英”,而叫我“老英”,我當然也無所謂,但村上的人認為他這樣叫是不禮貌的,理由是傳統(tǒng)上,我們以本家為大,家譜里也只記載直系親屬譜系,而沒有記載姻親譜系。

我倒習慣叫他“大哥元”。

他在這天晚上招待大伙的鴨子不是他專門去市場上買來的,而是他自己養(yǎng)的。他養(yǎng)了二百多只鴨子。由于經(jīng)營不善,目前只剩下90多只。

我弟弟給他簡單算了一下賬,說如果90多只能夠按本地行價全部順利賣出的話,刨開當初買鴨子的本金加上后來的飼料投資,他還可以賺三千到四千元錢。

弟弟隨即又說,表面看來,他還是有錢可賺。但問題是,這鴨子他養(yǎng)了四個月,人工費用要算進去的話,那就等于是虧本了。因為每個月的工錢不到一千元,等于是比打零工還不如。

大伙也說,四個月才賺三四千塊錢,那等于是虧本。

但大哥元說,虧和賺,我們都不去管它,現(xiàn)在我們得吃鴨肉卻不假,如果我不養(yǎng)這批鴨子,我們今晚就沒鴨肉吃。

大伙說,這倒是,這倒是。

大哥元不僅有鴨肉給我們吃,還有鴨肉來腌,事實上他把鴨子的主要部分全部剁碎來放在壇子里了,只留下一些“邊角廢料”給我們收拾。以后,他還有腌鴨肉吃。這也是我們地方的傳統(tǒng)佳肴。

作為一個在生活方面已經(jīng)徹底失敗了的人,大哥元還有著如此的生活計劃,我略略感到有些訝異——我一直批評他是盤村最懶的懶漢,看來多少有些冤枉他。

10

大哥元有一張照片,是他穿著破爛的補巴衣服抱著自己孩子的影像,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照的,是哪一年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給他照的,只知道從他的表情上看,那時他的心情很不錯,雖然從衣著上看,那時他的生活依舊很拮據(jù)。

有一天,他把那張照片交給我,要我?guī)退萌シ糯?,然后裝框給他——之前我曾給他父母拍過照片,并放大裝框后帶回來,如今懸掛于他家堂屋的板壁上,成為他家的一道風景,令所有來到他家的客人都豎起拇指,贊不絕口。

我后來當然也把他懷抱小孩的那張照片放大給他了,但沒裝框。我只給他過了塑。他也很高興。當著許多人的面,他反復看那照片——我知道,那是大哥元一生中的黃金時代,如今他再也回不到那樣的時代去了……

11

我因為經(jīng)常回老家小住,有朋友就謠傳我在老家修了一棟大別墅,其實,我在老家不僅沒有修別墅,而且連一間茅屋也沒有。

我現(xiàn)在居住的這間房子,是我弟弟的廚房,面積不到十平方米,本是我弟弟用來堆放谷物的房間,考慮到我經(jīng)?;丶遥瑳]地方住,就騰給我做了臨時的客房。

我在客房里放了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書架,就幾乎沒剩下多余的空間了。但我住下來,覺得完全足夠。

我先前在省城貴陽,住的也是十平方米的一個單間,也是一住多年。

“那你一定是在湘潭買房了吧?將來在那里養(yǎng)老嗎?”又有人這樣問我。

我說我在湘潭也沒買房子。我在湘潭住的房子是學校送的,沒有完全的產(chǎn)權(quán)。學校前兩年倒是在學校附近修了集資房,很多老師都去集資修房了,但我沒有。

我不想買房。

我生活過幾個城市,從未買房。

養(yǎng)老?我似乎也從未認真考慮過這樣的事情。

無所謂,真的。我覺得到哪里養(yǎng)都無所謂,如果真有老的一天的話。

我不怕被別人笑話為生活的失敗者。因為我從來沒有勝敗或者成敗的概念。事實上,我歷來很藐視那些所謂的成功的人。我不是看不起他們,而是從來都不看他們。

我看什么呢?

我看耶穌——這個一無所有的巨人,他唯一的財產(chǎn)是寬恕。

再怎么成功的人,其實住十平方米也足夠了。吃兩碗米飯,會撐死。

我說過了,人唯一平等的東西,就是死亡。

所有的貧富,到頭來,其實都一樣。

所以我和哥元、哥燕、哥根、弟成他們,其實沒有本質(zhì)的分別,而只有職業(yè)的不同,僅此而已。

但我還是不喜歡大哥元那樣的人,雖然我內(nèi)心對他充滿了同情。

因為他活得太沒有尊嚴——他固然也偶爾請客,但大多時候,他喜歡在別人家的餐桌上謀求口福,只要有人喊,他必定出席,別人就是不喊他,他也會尋找各種理由和借口挨攏過去……我覺得人生天地間,可以在愛情、事業(yè)和生活各方面一敗涂地,但不能在人格尊嚴上有絲毫丟份和散失。

我喜歡像家鐘那樣的人,自強、自立、干凈、簡單,活得矜持而尊嚴。

2015年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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