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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念亡友雨軒

鄒韜奮精品選 作者:鄒韜奮 著


痛念亡友雨軒

吾國的模范新聞記者朱雨軒先生不幸于10月20日夜里病沒滬寓。以朱先生之勤恪忠款,謙敏篤實,為群服務,成績斐然,不鶩名,不自矜,實為社會上不可多得的一個優(yōu)秀分子,英年不祿,殞此美才,我們深為社會惜此賢良,故記者于上期本刊為文以哭,不僅為私誼哀慟而已。

我于雨軒逝世后的這幾天夜里,睡到半夜,夢寐中總見他在病榻上僵臥著的狀態(tài),相對慘然,醒知為夢,便感觸猬集,輾轉不能再睡。他臨終時連說幾聲“我自己決想不到如此之快!”豈特他自己,我20日下午6、7時最后去看他的時候,也決想不到如此之快!

他在20日下午最后服藥的時候,神志尚清,不過就慨然說:“今天藥吃下去很好,明天便什么東西都不能吃了!”又好像他自己已知道第二天必離人世。人之將死,往往有這種的自覺,頗為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許由于自己在此剎那間實在覺得精力殆已喪盡,不能再堅持了。

他病前的一兩星期還到杭州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欣然問我喜喝茶么,我莫明其妙,只告訴他說我平日只喝白開水,有好茶時也偶爾揩油,他聽了就往編輯部里去拿來兩罐龍井好茶葉,說是由杭州帶回來的,當時情景,猶歷歷在目。現(xiàn)在那兩罐茶葉,我還不過用了一小部分。睹物思人,悲不自勝,音容宛在,呼喚無從!既而想人誰無死,有生必有死,諸位和我總有一天要“完結”,這是一定的未來的事實,將來科學能否補此缺憾不可知,有目前卻是人人所不能避免的一件事。我向來主張絕對不能避免的事,便無須多愁多慮,只得聽其自然。不過造物弄人,既使人有“死”,又使人有“情”,于是慘事當前,又使人不能自禁其悲哀傷慟,這真是無可如何的事情!

雨軒棄世后,他的許多好友無不揮淚悲悼,社會上知道他的人無不痛惜,這是他生前做人所留的自然結果,熱心為社會上服務所留的自然結果,決不是幸致的。真要死,是我們無可如何的事情,不過在未死之前,做一個好人,盡自己力量多替社會做一些好事,這是我們后死者可以自主的事情。

現(xiàn)在所最難堪的;當然是朱夫人。所幸朱夫人受過高等教育,本在國立上海商科大學四年級肄業(yè),明夏即可畢業(yè)。朱先生的好友很多,朱夫人既學有專攻,畢業(yè)后必不難在社會上獲得相當?shù)姆諜C會。慘遭不幸,哀痛悲傷,一時當然非所謂高等教育所能減損,惟為將來計,既有專門學識,獲得相當職業(yè),在研究學問中有安慰處,在社會活動中有安慰處,在自立精神中有安慰處,在社會活動中有安慰處。倘朱先生死后有知,我們愿以此告慰他在天之靈,同時并愿以此奉慰朱夫人。想到這種地方,我們深覺女子受有良好教育,具有專門技能,在家庭方面社會方面固然得益不淺,即萬一有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也比較的有辦法。因此我們尤深切地覺得普及并提高女子教育,實為婦女解放的根本方法。

(原載1928年11月4日《生活》周刊第3卷第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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