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詩稿（節(jié)選）

卜寸丹

綠度母

“藍(lán)蓮花盛開，神跡顯露，我小小的母親從遠(yuǎn)處回來”

“請將她的銀鐲子銀簪子擦亮，請將燈火點(diǎn)燃”

“請向著那條永逝的河流，那個虛空的九月”

“請映現(xiàn)我手里所持的遺物”

“春天的桃枝、鳥鳴、苦難，我所遺傳的妖嬈的一切”

“請打開那枚玄妙的果實(shí)，重新生長，復(fù)現(xiàn)過往的歲月”

“讓我能與她重新在一起，像月光里的小獸蹭著她的臉?biāo)X”

“讓我聽得見她的聲音，和悅的贊詞，看得見她的神色”

“讓我每餐能將熱熱的米飯捧到她的手里”

“秋天的風(fēng)吹拂著她的靈柩、黃土、前世”

“留下幻象吧！”

“留下五谷給我尚在的親人！”

“留下豢養(yǎng)者的血！”

“留下不可捉摸的玫瑰的花蕾！”

“留下星空、道德的準(zhǔn)繩、相人之術(shù)”

“留下最末的一日，也留下最新的第一日”

“我小小的娘化現(xiàn)萬物，伴萬物枯榮，迎來晨曦與朝露”

“那包裹她的黑終將碎成時間之屑末”

“那光，已注滿未來之?！?/p>

“所有的陰影、形體、幽暗的物質(zhì)正在不斷抹去”

“神說，這塵世，只是生者的歡場，卻是所有死者的永宿之地”

廣仁寺

經(jīng)幡垂掛，一尊尊菩薩鍍滿金身，面目各異

我們的腳步停在每尊佛前，有人雙手合十，屈膝跪拜

信仰像一根葦羽那樣柔軟，卻又堅(jiān)硬似鐵

它令信者火中取栗，掏出靈魂，

瞬間的開示，有如在灰燼中提取明滅的光焰

當(dāng)然，等下我們就會奔波下一個景點(diǎn)

這些塵世的孩子，乖戾，逍遙，骯臟而又干凈

他們會走到哪里去？

他們能走到哪里去？

他們心相叢生，便自己摶泥塑像

他們將這泥胎的真身抬進(jìn)廟宇、殿堂頂禮膜拜，供奉在上

他們心神不定，頌經(jīng)咒、修持儀軌

廣仁寺香火不斷，布滿梵音、鮮衣裹身的游人和香客

綠度母、千手觀音、菩提樹、手繪的唐卡、馭虎的勇士

每一座寺廟都是精神的集散地，佛安靜地賜福眾生

“我害怕?lián)碛幸活w神秘的舍利！”

烈日下，猛獸飛奔，強(qiáng)弩所向，它們一起向死而生

選自《延河》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