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jié) 《文集》的整理過程

唐代文化與詩人之心 作者:(日)丸山茂 著,張劍 譯


第二節(jié) 《文集》的整理過程

白居易對待自己的《文集》,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精心培育,傾注了大量心血,這從以下數(shù)據(jù)中不難發(fā)現(xiàn):

貞元十六年(800)29歲:自撰集(行卷)雜文二十首·詩一百首。

元和十年(815)44歲:自撰詩集十五卷。

長慶四年(824)53歲:元稹撰《白氏長慶集》五十卷。

大和九年(835)64歲:東林寺(江州)《白氏文集》六十卷。

開成元年(836)65歲:圣善寺(洛陽)《白氏文集》六十五卷。

開成四年(839)68歲:南禪寺(蘇州)《白氏文集》六十七卷。

會昌二年(842)71歲:前集、后集《白氏文集》七十卷。

會昌五年(845)74歲:長慶集、后集、續(xù)后集《白氏文集》七十五卷。

白居易反復不停地整理著他的《文集》,就像樹的年輪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會變得致密一般,每整理一次,《文集》就增加了一層厚重感。而且,集中的一首首詩也如同《文集》本身那樣,形成了一層層的年輪。這一切都源于白居易的記錄癖和懷古癖。

大和七年(833),62歲的白居易翻開20年前的舊詩卷,沉浸在感傷之中:“夜深吟罷一長吁,老淚燈前濕白須。二十年前舊詩卷,十人酬和九人無。”(《感舊詩卷》)就在前年的七月二十二日,摯友元稹于53歲時離世而去;去年的八月,從翰林學士時代起就是朋友的崔群也做古了。曾經(jīng)一起詩酒唱和的伙伴,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鶴駕西歸,十去其九。在燃燒漸盡的燈前,孤獨的白居易老淚縱橫。

青年時期的白居易,這樣對月悼念亡友:“存亡感月一潸然,月色今宵似往年。何處曾經(jīng)同望月,櫻桃樹下后堂前?!保ā陡性卤耪摺罚?/p>

五十多歲的白居易,有感于故人生前贈送的烏紗帽,寫《感舊紗帽》(原注:帽即故李侍郎所贈)詩云:“昔君烏紗帽,贈我白頭翁。帽今在頂上,君已歸泉中。物故猶堪用,人亡不可逢。岐山今夜月,墳樹正秋風。”雖然感嘆著“人亡不可逢”,然而,當白居易把這頂舊烏紗帽戴在自己斑白的頭上時,他覺得仿佛已與贈帽的李侍郎同在一起。當他對月感懷逝去的事物時,又仿佛與李侍郎在后堂前的櫻桃樹下同賞月色。月亮、烏紗帽,都成了他緬懷故人的紀念物。同樣,往昔的詩歌則成為更好的紀念物,詩歌可以幫助他回憶起許多的往事。深夜,在燈前展開詩卷,一首詩、一首詩低聲誦讀著的白居易,仿佛是在與20年前的朋友交談。

不僅與逝去的人交談,白居易還和往昔的自己交談。其《對鏡吟》云:“白頭老人照鏡時,掩鏡沉吟吟舊詩。二十年前一莖白,如今變作滿頭絲?!辩R中,年近花甲的白居易已是白發(fā)蒼蒼,他掩上鏡子,認真地吟誦著20年前的舊詩。詩中,他仿佛看到自己30多歲首次發(fā)現(xiàn)一根白發(fā)時的身影。其《初見白發(fā)》云:“白發(fā)生一莖,朝來明鏡里。勿言一莖少,滿頭從此始?!痹缙鹫甄R時,一縷白發(fā)映入了眼簾。人生衰老的起點,難道不正是白發(fā)嗎?即使只有一根,也不能輕視啊,因為在不久的將來,這一根白發(fā)就會變成滿頭的白發(fā)。40歲時的白居易,其白發(fā)也還只有“數(shù)莖”,作于此時的《白發(fā)》詩曾云“梳落數(shù)莖絲”(《白發(fā)》)。而到了近60歲時作《對鏡吟》則已“變作滿頭絲”。正如20年前的舊詩所寫的那樣,“一莖”演變成了無數(shù),在臨近花甲時,白居易已變成了滿頭白發(fā)。

“嘆老”是中國詩歌的重要主題之一,而“老”的象征“白發(fā)”,則被眾多詩人不斷地吟詠著。不過,即使如此,像白居易這樣,留下如此多的詩歌感嘆“白發(fā)”的詩人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何況在往昔詩作的基礎上,反復作詩的例子就更少見了。

白居易正如自己所講的“平生閑境界,盡在五言中”(《偶題閣下廳》)那樣,把日常的感受都寫進了詩中,從而珍藏起了此時此刻的情景。之后,他仿佛要精心培育這些珍藏起來的情景似的,不時會翻開“舊詩卷”,從“舊詩”中重溫昔日,然后又創(chuàng)作出新的詩來。就這樣,白居易用一首首詩構筑了時光的年輪。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