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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蔓草綴珠 作者:陳早春 著


自序

十多年前,一位也算是相當托熟的同事,曾直言不諱地說我“只開花不結(jié)果”,至今也未知何所指。其實,我從未露過“尖尖角”,沒開過花,更不用說結(jié)果了。

聽說一位在國內(nèi)享有很高聲譽的作家,曾向我的同事為我抱屈過,說讓我干那些雜事是“浪費人才”。意謂我是個“人才”,則更不敢當了。其實,我只能是個苦力,叫干哪行就干哪行。

寫作這一行,從來就不是我的專業(yè),不是領(lǐng)導(dǎo)分給我的任務(wù),至今仍然如此。記得一九八一年魯迅誕辰一百周年時,在北京要舉辦國際學(xué)術(shù)討論會,而作為北京“三魯”之一的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魯迅編輯室因沒有論文提供,不能與會,同事們的心態(tài)有點不平衡,公推我去趕寫文章爭出一口氣。既是趕寫,就得占用一點工作時間,呈請社領(lǐng)導(dǎo)準假。領(lǐng)導(dǎo)批得相當干脆:“不準!”我只能開六個通宵的夜車,完成了一篇三萬六千多字的論文。文章在《中國社會科學(xué)》刊物上發(fā)表了,也被這次學(xué)術(shù)討論會采用了,因而爭來了幾個與會的名額,算是為大家爭了口氣。可是我卻差點使自己斷了氣。寫下文章最末的一個字,就暈倒在沙發(fā)上,半天起不來,可見干編輯這一行,得安分守己,硬拼不來的。

俗話說:“木匠家里凳沒腳,和尚家里鬼唱歌?!睘槿思易黾抟律训奈逸叴蠖茧y得為自己做幾件好衣裳,當然天才例外,不是坐班的非專職者例外。但自己終究是個文字工作者,稍有空閑,就難免心掛撓鉤,手也癢癢,時不時利用星期六晚上和星期日整天這點屬于自己的時間,去涂鴉稿紙。開始是結(jié)合工作,在別人的文章里看風景,撿遺漏,寫一些所謂學(xué)術(shù)性的論文,說得冠冕堂皇一點,是結(jié)合工作搞研究。領(lǐng)導(dǎo)也不好說什么,因為用不著他們勞神去審批請假條,肚子里的腹稿,B超也看不著。那時寫作欲望極旺,計劃寫個三五本書,還為一大學(xué)牽頭領(lǐng)了個國家社科研究項目??墒钦敶藭r,卻被民選為單位頭頭,而且是個主管全面工作的頭頭。雖然三次打上門去,向主管機關(guān)請辭而未果,被趕著鴨子上了架。上了架就下不來,被煙熏火燎烤了十多年。好容易因年邁出爐了,結(jié)果可想而知。自上架之后,幾乎終止了寫作,一部已在刊物上連載了兩年的書稿,不得不被自己腰斬了。

我是一介書生,自己尚且料理不好,怎能去管別人。所以這個頭頭當?shù)煤芸?,哪還有寫作的靈感,伏案的時間。加之自己是個死心眼,叫背犁就背犁,叫當驂馬絕不當轅馬。守著本分,心不旁騖,不會彈鋼琴,不會抽空去種自己宅前宅后的那三分地。

我沒有當過散文編輯,沒有受過名家的熏陶,沒能濡染散文的大千世界,原本就沒想要寫散文,更不敢以散文名世。后來也居然寫了一些,這得感謝我所在單位的一些老編輯。他們除干自己的本行外,大都兼擅寫作。一次,為宣傳計,我為香港一作家的創(chuàng)作,寫了一篇豆腐干式的文章,在香港某報發(fā)表了。自己寫了也就忘了,沒有留剪報。但有同事見到過,于是勸我:“你太忙,大塊論文沒時間寫,就抽空寫點散文吧。你的評論文章寫得像散文,耐看?!痹俏疑霞壍囊晃恢娙藥缀跻灰娒婢蛣裎遥骸半s事少管些,多寫點文章吧?!庇幸晃辉缫淹诵莸耐轮灰姷轿野l(fā)表的散文,就要犯職業(yè)病,給我來信,“奉告”他的審讀意見。在他們的催促鼓勵下,我也就斷斷續(xù)續(xù)寫了些急就章??墒窃綄懺讲桓覍懥?。散文似乎誰都可以寫,但要寫好的確很難。它是普普通通的蘿卜、白菜,不是名廚,很難做出口味來。

當今寫散文的人很多,據(jù)說流派也很多。中國人很注重招牌,就是賣點家常酒,也要高高地挑出個酒幡子。我寫的這些篇什,也許不入流,因此也就無所謂派,只是對寫的對象心有所思,潮有所涌,就寫了,有無技巧,未曾追求過,因此也就不知道。

集中的大部分文章,大都是有關(guān)自己的心路歷程以及親情、友情的記述和回憶,是所謂回憶散文。人到回頭看以往征程的時候,大抵是已進入生機不旺的暮秋季節(jié)了。“男兒本自重橫行”,臨到一步一回首去“臨晚鏡,傷流景”的時候,已是沒什么出息的了。好在回憶過往時,撫摸一下已愈或?qū)⒂膫?,也是一種慰藉甚至樂趣?;貞浭菫榱送鼌s,忘卻是一種解脫或超脫。人之所以愛看悲劇,蓋由于此也。至于回憶中自然要涉及過往的人事環(huán)境甚至?xí)r代的側(cè)影,世事的痕跡。雖然時過境遷,大都是模糊不清而泛黃的舊影像,但不敢冒充時下看重的老照片。

除這類散文之外,還收輯了一些隨筆、雜文和書籍的前言后記等。古代武士講究十八般武藝,木匠也得學(xué)會劈鋸刨鑿各行,并行行都會。唯其不會才試著去學(xué)哩。

也許是由于這些原因,這些急就章,居然還有些許讀者,特別是中學(xué)語文教師這個階層的讀者。記得我的散文剛發(fā)表十數(shù)篇時,一位曾是高中語文教師的北京廣播電臺的主持人,就曾兩次將它們配樂廣播過。最近我因外出,兒子還代我與一家音像公司簽了一份將錄制拙作的協(xié)議。聽說某些篇章已選入中學(xué)教科書。

這些文章大都構(gòu)思或成篇在月黑星稀的夜晚。這時,萬籟俱寂,大千世界似乎沒有了生機,只有野蔓卻在充分利用地氣,釀造滿莖滿葉的露珠。我自忖不是園圃中有科目可屬的花卉,更不是高山峻嶺中的參天大樹,只是野地里的一縷蔓草。蔓草長在路邊、田邊,地不分肥瘠,都有它的蹤跡。它不與同類爭奪空間,無需人工侍候。它無花可供欣賞,也沒有果實可飽口腹,只無償?shù)貫榇蟮攸c綴一點綠色,并為晨曦奉獻自己身上的點點滴滴。對此,古人就曾吟詠過:“野有蔓草,零露兮?!蔽倚膬x這野蔓上的露珠,就將書名叫作“蔓草綴珠”,算是敝帚自珍吧。

這些文章,大都在報刊上發(fā)表過或即將發(fā)表,基本上保持原貌,有個別篇改了題目。輯集時,大致以類相從,類中則以文章發(fā)表時間先后為序。后面附有兩組來信,它們都是品評或?qū)iT點評拙作的,似可代做名家的序言或?qū)Tu。在我看來,它們寫得隨意而實在,對一般讀者來說,也許較為實用。當然,其中難免有過譽之詞,讀者千萬別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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