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樂

蟬

蟬

一襟余恨宮魂斷，年年翠陰庭樹。

乍咽涼柯，還移暗葉，重把離愁深訴。

西窗過雨，怪瑤佩流空，玉箏調(diào)柱。

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

銅仙鉛淚似洗，嘆移盤去遠，難貯零露。

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余音更苦。

甚獨抱清商，頓成凄楚？

漫想西風(fēng)，柳絲千萬縷。

詠物詞在宋代末世詞人筆下，成為隱晦紆曲表達亡國哀痛的一種方式。詞題為“蟬”，其寄托的深微，又不止于蟬而已。

先寫蟬為齊后怨魂所化的傳說，賦詞情以感傷色彩。馬縞《中華古今注》：“昔齊后忿而死。尸變?yōu)橄s，登庭樹嚖唳而鳴，王悔恨。故世名蟬為齊女焉。”蟬鳴于庭樹，為提防天敵，得經(jīng)常轉(zhuǎn)移位置?！罢а蕸隹拢€移暗葉”幾筆，隱隱寫出遺民自危心態(tài)。秋雨送寒，蟬命朝不保夕，蟬聲卻宛轉(zhuǎn)動聽，清脆悅耳，如佩玉相叩，玉箏試彈。魏宮人曾發(fā)明一種鬢型，薄如蟬翼（見崔豹《古今注》），詞中反用道，秋蟬嬌鬢如許，可惜只是殘妝。

從蟬的飲露餐風(fēng)，詞人想到承露金盤，再聯(lián)想到漢魏易代的故事。魏明帝將長安漢宮中仙人承露盤銅像拆遷洛陽，銅人臨載竟潸然淚下。無生命的銅人尚且如此，何況敏感如蟬者：本屬病翼，哪堪驚秋；已自枯形，何忍閱世；只能獨抱清商，頓成凄楚了。結(jié)尾仍從蟬的角度，回想熏風(fēng)送暖，柳絲搖曳的季節(jié)，大有昨夢前塵不堪回首之慨。

亡國之音哀以思，寫蟬處皆亦顧影自憐處。遺民詞情調(diào)固不免低沉，然而心理學(xué)告訴人們：一個人憂郁時，借歡樂的音樂來破除哀傷，會適得其反；而帶有憂郁感的音樂，才是排遣憂慮的一帖良藥。這就是感傷詞的美感與價值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