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而我只有我 作者:風(fēng)聲晚涼 著


1.

之后便是軍訓(xùn),C大的運動場倒是又大又新,可白天白晃晃的日頭炙烤著大地,總讓人覺得操場散發(fā)著濃濃的要融化了的塑膠味兒。

覃覃紅著臉去跟教官申請不參加軍訓(xùn),骨子里她還是介懷自己的腿,所以捧著證明的樣子反倒比那些開假證明的人顯得更沒有底氣。

教官根本沒看她手上的證明,也禮貌地不去看她的腿,而是看著她的臉故作嚴(yán)肅地說:“好,你去旁邊休息吧?!?/p>

覃覃道謝,慢慢走到旁邊看臺上坐下。其實她完全可以回宿舍睡大覺,但之后的每場訓(xùn)練她都堅持在看臺上陪她們。

年輕的教官轉(zhuǎn)過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沈新綠覺得他好像臉紅了。

后來熟悉了,才知道這個教官姓于,年紀(jì)很小,還沒滿十八歲,訓(xùn)練的時候總是繃著一張臉,生怕繃不住了會失了威信,鎮(zhèn)不住這群活躍的大學(xué)生。休息的時候,遇上主動跟他搭話的人,他也會聊幾句,聊著聊著孩子氣的一面就出來了。

彭小魚和沈新綠特喜歡逗他,有一天晚上正在拉歌,突然停電了,所有人原地休息,說是休息,其實就是聊天。于教官被彭小魚打開了話匣子,到最后什么話都說,說平時在部隊上生活很無聊,其實很多兵都盼著能到大學(xué)來軍訓(xùn),軍訓(xùn)比在部隊上的生活豐富很多,也熱鬧很多。

“尤其是還能見到那么多可愛的妹子,是吧?”沈新綠笑嘻嘻地說。

于教官的臉大概又紅了,有些害羞地小聲說:“你別說,真有好些人在這時候找到了女朋友?!?/p>

“你呢?有沒有看上哪個姑娘?我們覃覃你就別想了,你年紀(jì)比她小,她肯定不同意?!迸硇◆~打趣他。

“她哪年生的?”于教官著急地問,問完就知道自己露餡兒了。

好在覃覃此時跟盛夏正坐在不遠(yuǎn)處低聲聊著什么,完全不知道這邊幾個人在討論自己。

“反正比你早?!鄙蛐戮G遺憾地拍拍他的肩膀,“小朋友,沒關(guān)系,你還年輕,未來有大把妹子等著你。”

于教官有些沮喪地低下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打起精神,和她們聊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

沈新綠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一邊四處打量。她最喜歡晚上有活動,因為晚上能穿便裝,放眼望去,白日里蔫不拉幾的小土包子們大部分都變身養(yǎng)眼的青蔥少年少女,只是看看心情也會好些。

她最討厭穿軍訓(xùn)服,因為她的腦袋大,戴上帽子后看起來傻里傻氣,而且有時候晚上來不及洗衣服,第二天又穿上,汗水把衣服打濕又被太陽曬干,褲腳里偶爾還帶點操場上那種黑黑的小塑料顆粒,那滋味兒,難受極了。

這個晚上,朦朧的月色下,她想起顧驍,他曬黑了嗎?就算曬黑,也依然帥氣吧,那是否也有女生在遠(yuǎn)處偷偷打量他呢?

正有點傷感,覃覃和盛夏走過來了,盛夏嘴角還有止不住的笑容:“我快被笑死了,快,覃覃,講給她倆聽聽。”

覃覃性子有點內(nèi)向,但很愛講笑話。她講笑話其實很沒技巧,總是剛開口就樂得自己先哈哈大笑一陣,但架不住她笑起來太有感染力,每次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時,聽笑話的人雖然還沒聽個大概,也會忍不住笑了。所以無論是新梗還是老梗,只要是她講,其他人就愛聽。

她最愛講螞蟻和大象的故事:螞蟻和大象結(jié)婚了,可沒多久大象就去世了,螞蟻傷心欲絕,趴在大象身上大哭,邊哭邊說:你怎么走在我前邊了啊,他媽的,我這輩子甭干別的了,就埋你了。

每次她用她帶點內(nèi)蒙口音的普通話講到“甭干別的了”,就會一陣狂笑,跟平時斯文內(nèi)向的樣子相當(dāng)不搭。

沒人知道,她之所以愛講笑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身邊的人更喜歡她一點——喜歡她這個人,喜歡她給他們帶來的快樂,而不是僅僅喜歡她的臉。

這次她講的是小白兔的故事:

小白兔一大早就高高興興地出門了,走著走著遇到了大灰狼,大灰狼一把抓住小白兔,啪啪抽了它兩個大嘴巴,然后說:“我叫你不戴帽子!”

第二天,小白兔戴上帽子又出門了,走著走著又遇見了大灰狼,大灰狼又一把抓過小白兔,啪啪抽了它兩個大嘴巴:“我讓你戴帽子!”

小白兔非常郁悶,就跑到老虎那里去投訴大灰狼,老虎聽了小白兔的投訴說:“你放心好了,我會幫助你的?!?/p>

老虎找來了大灰狼對它說:“老狼,咱倆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天上午小白兔來投訴你,說你沒事找事老是欺負(fù)它,你看你能不能換個理由揍它,比如你可以說,兔子,你去給我找塊肉來。要是它找來肥的你就說你要瘦的,要是它找來瘦的你就說你要肥的,這樣你不就又可以揍它了嗎?要不你就讓它幫你找個女人來,它要找了豐滿的你就說你喜歡苗條的,它要找了苗條的你就說你喜歡豐滿的?!?/p>

大灰狼聽了以后十分高興,連夸老虎聰明??墒撬鼈兊膶υ挶辉诜孔油饷驿z草的小白兔聽見了,小白兔十分生氣!

第三天,小白兔又出門了,又在半路上遇見大灰狼,大灰狼說:“兔子,你去給我找塊肉來?!?/p>

小白兔說:“你要肥的還是瘦的?”

大灰狼皺了皺眉頭,心想,還好還有第二招:“算了算了,不要肉了,你去給我找個女人來?!?/p>

小白兔說:“那你喜歡豐滿的還是喜歡苗條的呢?”

大灰狼愣了一下,狠狠抽了它兩個大嘴巴:“我叫你不戴帽子!”

這個故事其實也是老梗了,但第一次從她嘴里講出來,還是讓他們笑成一團(tuán),于教官為了維持形象努力忍笑,忍得渾身發(fā)抖,還含情脈脈不時地偷瞄覃覃一眼。

沈新綠也笑得忘記了傷感,笑過了,還是在心里數(shù)著日子,盼著軍訓(xùn)快點結(jié)束,那樣顧驍就會來看她了。

2.

待軍訓(xùn)真正結(jié)束那天,沈新綠又覺得舍不得了。不止她,好多女生在送教官時都紅了眼眶,還有人追在車后面一直跑一直喊。她們幾個都舍不得于教官,于教官大概更舍不得覃覃,車子都開出去好遠(yuǎn)了還抻長脖子定定地望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后來沈新綠才知道,跟著車子一直哭喊的兩個女生,在軍訓(xùn)期間淪陷在了某兩位連長的愛情攻勢下,習(xí)慣了二十來天的朝夕相處,突然面臨分離,自然是傷心的。

也許還有恐慌。畢竟人對沒有把握的未知的東西都會覺得恐慌。

不過彭小魚和沈新綠很快就開心起來,因為接下來的十一長假對她們這樣的異地戀來說,無疑是相聚的好時機(jī)。

彭小魚沒給駱明宇打招呼,只是確定了他十一期間會待在北京不會離開,便興沖沖地買了機(jī)票要去北京給他一個驚喜。

顧驍本打算跟沈新綠逛逛C市一些主要的景點,七天里的行程表都安排好了,卻被家里一個電話打亂。

顧媽媽在電話里說,顧驍?shù)奶媒泐櫼篮退暮门笥?,也是顧家世交的女兒陸星辰,十一期間會一起到C市玩,希望顧驍能全程陪同。

“我這才來多久啊,連東南西北都還沒搞清楚,陪什么陪,她們不會自己玩兒啊?!鳖欜?shù)谝环磻?yīng)就是拒絕。

顧媽媽聽出來他的抗拒,退而求其次:“好歹你在那里上大學(xué),算半個地主,就算不全程陪同,請她們吃飯可以吧?幫忙買票訂酒店可以吧?拿出點男子漢的風(fēng)度來?!?/p>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沒法拒絕,只得同意了。

所以興沖沖準(zhǔn)備跟顧驍一起短途出游的沈新綠,只得臨時加入了覃覃和盛夏的二人團(tuán)體,等待顧驍辦完手上的事再來找她。

第一天上午,三人把堆積的衣物全部洗了,又把宿舍打掃一遍,一邊干活一邊開著收音機(jī)聽歌,跟著電臺里的主持人一起討論,倒也其樂融融。

討論著討論著,就討論到自己身上。覃覃大大方方地提到了自己的腿,她說她小時候其實很調(diào)皮,比一般的男孩子還皮,下河摸魚,上樹抓鳥,田里偷西瓜,什么搗蛋事都做。但十歲那年生了一場病,休學(xué)一年,動了幾場手術(shù),幾乎花光家里的積蓄,病好后右腿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那時候她還小,無法接受自己的缺陷,走起路來姿態(tài)也不坦然,反而讓不懂事的小孩子笑話,她身上從前的開朗調(diào)皮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小心翼翼。

慢慢長大點,到了中學(xué),也不是沒人喜歡她,但總會被忌妒她的女生以她的腿為借口散布各種難聽的謠言。

所以她漸漸變得膽怯,害怕因為自己的長相而引人注目,因為接下來,必然是對方發(fā)現(xiàn)她的腿有毛病之后帶給她的難堪。來上大學(xué)之前她都很害怕,怕被舍友排擠,好在遇上的是沈新綠她們?nèi)齻€,讓她安心了不少。

“你放心,以后我們罩你!”沈新綠拍拍胸脯說。

“妹妹呀,晾衣服要翻過來晾,來,姐姐教你?!瘪恢每煞瘢故切χ舆^沈新綠手里正在晾的衣服,仔細(xì)地翻過來,一一理平整,這才晾上去。

還真有幾分姐姐樣。

沈新綠在家也負(fù)責(zé)洗衣服,但媽媽從來沒告訴過她原來晾衣服要翻過來,她又粗心,有時候收衣服才發(fā)現(xiàn)有的衣服袖子還卷在一起沒理平,也沒在意?,F(xiàn)在想起來,整天待在麻將桌上的媽媽,生活中哪件事不是得過且過,又怎會在意衣服怎么晾才是最好。

搞完衛(wèi)生,到了午飯時間,三個女生一起到樓下食堂吃飯。放假期間,來食堂吃飯的人很少,因為C市這時候的天氣依然很熱,所以三人都沒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便商量一起到學(xué)院的自主學(xué)習(xí)機(jī)房去看電影。

大學(xué)就是這點好,無論你有錢還是沒錢,都能找到消遣的地方。三個女生都沒有電腦,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時間長點又嫌貴,這時候自主學(xué)習(xí)機(jī)房的可愛之處就顯現(xiàn)出來了。

每個學(xué)院都有個自主學(xué)習(xí)機(jī)房,不能上外網(wǎng),但可以上局域網(wǎng),而且局域網(wǎng)里有很多英語視頻資料和各種電影電視劇。真正有毅力又愛學(xué)習(xí)的,來這里都是為了學(xué)英語,常常能聽見好學(xué)生戴著耳機(jī)對著話筒練口語,但對大多數(shù)意志力不夠堅定的普通人來說,打著學(xué)英語的旗號來了,最后都會沉迷于電影電視劇。

而這里最受歡迎的一點還在于,每個學(xué)生每學(xué)期都有一定的學(xué)時可以免費使用,用完了免費學(xué)時,才需要花錢充費,但那個費用也是非常便宜的。

剛進(jìn)大學(xué)那會兒,很多囊中羞澀的新生都愛去那里消磨時間。

沈新綠看了一下午電視劇,正看得頭暈眼花時,電話來了,她接起來,是顧驍。

“小綠,我快到校門口了,你收拾一下,我們一起吃飯?!?/p>

沈新綠開心地應(yīng)著,卻聽見那邊有女孩子的聲音:“終于要到了,顧驍,你女朋友念的什么學(xué)校啊,夠偏遠(yuǎn)的?!?/p>

“你和誰在一起?”她奇怪地問,卻聽見顧驍匆匆說:“我到了,在三號門等你,拜拜?!闭f完就掛了電話。

三號門離學(xué)院有十多分鐘路程,沈新綠走得急了些,到了那里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遠(yuǎn)遠(yuǎn)地,她就看見顧驍穿一件墨綠色的襯衫站在那里,像一棵孤傲挺拔的松樹,眉眼間仿佛也冷冷的,帶著點不耐煩,見她來了,他的神色才有所松動,露出淺淺的微笑,兩步迎上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一個女孩子先一步走過來:“顧驍,你倒是介紹一下呀?!?/p>

“這是我女朋友,沈新綠。小綠,這是我親戚顧依,這是她朋友陸星辰?!?/p>

“什么親戚,明明就是堂姐,唯一的堂姐!”顧依不滿地抗議,倒是旁邊的陸星辰,得體地沖沈新綠打了個招呼。

坦白說,沈新綠很不開心,換成任何女孩子,處在當(dāng)下的場景大概都不會開心。

她因為只是去機(jī)房看電影,所以隨意地穿了一件款式普通的印花T恤和七分褲,腳下踩著小賣部買來的八塊八一雙的黑色人字拖。而顧依和陸星辰都穿著看起來就不便宜的連衣裙,踩著小高跟,比她高出半個頭不說,她們還剛從空調(diào)車?yán)锵聛恚迩逅?,她卻滿身臭汗。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她總覺得顧依打量她的目光帶著居高臨下的味道,甚至有些不屑。

她強(qiáng)忍不爽,勉強(qiáng)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看著顧驍,希望他給個解釋。

顧驍大概也接收到她的怨念了,走過來牽起她的手,跟那兩個女生站成面對面的樣子:“好了,我女朋友你們也見了,地方我也帶到了,至于江邊那什么出名的甜品店,我就不奉陪了,你們自己去找吧。十一期間江邊大概也有很多游客,玩累了打車回市區(qū)也很方便,再見?!?/p>

說完,他牽起沈新綠就要走。

“喂!臭小子,我們?nèi)松夭皇斓模憔瓦@樣把我們丟下啊,小心我找三嬸告狀!”顧依氣呼呼地說。

“對了顧依,剛才在車上我不小心在你手機(jī)上看到一張照片,趁你睡著時我傳了一份到我手機(jī)里,真怕我不小心按錯了,發(fā)給二叔了?!鳖欜?shù)厝酉逻@句話,再沒回頭。

兩人走出很遠(yuǎn),沈新綠回頭,顧依和陸星辰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什么照片???我看看唄?!鄙蛐戮G好奇心起。

“隱私?!彼f完,壞壞地笑了,“其實我根本沒傳到手機(jī)上,也就她相信。”

“你好陰險啊……”沈新綠的氣順了,開心地伸手掐他。

“誰讓她不知趣,非要跟著來,還想當(dāng)我媽的情報員。”

“那個陸星辰是誰啊,長得好像小號劉亦菲哦?!?/p>

“不知道,像劉亦菲嗎?沒覺得,那你們學(xué)校有沒有人說你像董潔?”

“不要臉,哪里像了……”

“都臉大啊?!?/p>

……

一個月不見,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牽著手在校園里逛了一圈,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學(xué)校有名的情人坡。

“你還記不記得溫煦學(xué)長接新生時說,我們學(xué)校的環(huán)境實在太適合談戀愛了,來C大不談戀愛都對不起這個情人坡?!鄙蛐戮G停下來,偏著腦袋笑嘻嘻地說。

顧驍沒答話,而是將她耳邊垂下來的碎發(fā)撥到耳后,又理了理她的馬尾,眼睛定定地看著她。兩人的距離突然這么近,沈新綠本來因為天熱而有些紅的臉變得更紅了,她還想說什么,又突然忘記要說什么了,四下無人,這安靜突然讓她有些緊張。

她再傻也知道即將發(fā)生什么。

這次躲不掉了吧。她心里竟然是這個念頭,想了之后馬上罵自己,沒出息,躲什么躲,前幾天大家在宿舍看電影時,不還討論過這個問題嗎?當(dāng)時彭小魚逼她講初吻的感受,她說還沒發(fā)生,她們?nèi)齻€愣是不信。

其實她也曾經(jīng)憧憬過的。像所有女孩子一樣,受小說和電視的影響,幻想自己會和一個帥氣的男生,在海邊,在月光下,在花田里,浪漫地接吻。

她記得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的一個周末,顧驍約她去公園,在魚池邊無人的石凳上,她坐下來休息,他摸出一條墜子是胖胖的小天使的銀項鏈送給她。項鏈并不貴重,是他在飾品店挑了很久才買的,他說:“不知道你們女生喜歡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樣的項鏈適合你,但我一看到這個小天使就想起你,所以就買了?!?/p>

沈新綠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為什么看到小天使就想起她?對了,大概是臉上都一樣肉肉的吧。

她伸手去接過項鏈,他卻說:“我來幫你戴上?!?/p>

微風(fēng)輕輕地吹過,有柳條在頭上微微擺動,沈新綠覺得這一幕很美好,卻也有點別扭,大概她還不習(xí)慣被人如此溫柔相待,不習(xí)慣這種親密。

扣好扣子,顧驍弓著身子站在她面前,說:“抬起頭我看看好看嗎。”

沈新綠敏感地猜到他想干什么,所以在他的臉湊過來那一瞬間,她假裝轉(zhuǎn)頭看魚,躲開了。他也不惱,壞壞地笑:“女孩子太聰明了不好?!?/p>

她不答話,心里其實緊張得怦怦直跳,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識的反應(yīng)為什么是躲避。大概是還沒準(zhǔn)備好吧,她想。

高考前,他們一起去看考場,看完考場出來,天下起大雨,他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要送她回家。

三輪車前面有透明的厚厚的塑料簾子遮擋,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上面,因為下雨的關(guān)系,街上的人很少,天地間似乎只有雨聲。他攬著她的肩,生怕她被雨淋濕,快到她家那個路口時,他突然低頭吻她,她毫無防備,嚇了一跳,卻還是偏頭躲過。他的吻于是落在她的額頭上,額頭上的劉海被雨水打濕了一些,軟軟地貼著,有些凌亂。

他目的沒能達(dá)成,卻還是覺得滿足:“好香。小綠,把它當(dāng)成我對你的鼓勵,也當(dāng)成你對我的鼓勵,我們都要加油?!?/p>

那天回家后,難得地因為快高考了,父母和哥哥都沒來打擾她,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只覺得滿身都是他懷抱特有的潔凈清新的味道,額頭上的劉海早就干了,但那種溫軟的、濕漉漉的感覺,卻一直揮之不去。

那個溫柔的吻,一直停留在她的額頭上,直到今天。

“小綠,你軍訓(xùn)時戴帽子了嗎,怎么曬得這么黑?!彼焓执链了哪?,一開口就打破了剛才緊張又曖昧的氣氛。

“哼,你還不是一樣,像個黑炭?!彼闪丝跉?,竟然有些失望,氣呼呼地還想罵他,卻冷不防被他用雙手扶住臉龐,然后便是他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她毫無防備,就那樣愣愣地看著他的臉離自己只有幾厘米的距離,情緒一時沒轉(zhuǎn)換過來,眼睛撲閃撲閃地眨著。他感覺到了,騰出一只手來覆上她的眼,含混不清地說:“閉上眼睛?!?/p>

她聽話地閉上眼睛,心里卻不斷地想,一定要告訴覃覃和盛夏,小說里都是胡說,彭小魚也是胡說,接吻的感覺,根本一點也不美好!真正美好的是輕輕一吻,而這種吻,到處都是口水,好惡心……

但是她不敢說出來,因為她覺得顧驍好像很陶醉的樣子。

還是不要打擊他了。

那天,顧驍長久的心愿終于得以達(dá)成,像個偷吃糖成功的孩子,嘴角一直忍不住上揚。沈新綠配合地微微紅著臉,她確實有點害羞,但更多的是驚訝,天哪,為什么這么惡心的事他看起來那么開心,男生和女生的感受真的差好多。

很久以后想起來,她反而會覺得自己的初吻很美好,因為,那樣傻乎乎的單純的他們,都只存在于那個當(dāng)下,而那樣的美好,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3.

十一過后,彭小魚既惆悵又甜蜜地從北京回來,還帶回一大堆特產(chǎn)小吃。

覃覃倒是吃得歡,盛夏和沈新綠卻都吃不慣,那些傳說中的著名小吃怎么竟然是這種奇怪的味道?最后她們得出一個結(jié)論,北京小吃大概是不太合她們這幾個南方人的口味的。

“所以駱明宇才去一個月就瘦了,就是吃不慣那邊的東西?!迸硇◆~心疼地說。

剛來一個月就瘦了四斤的覃覃嘴里塞滿食物,拼命表示贊同:“我要是能跟他換就好了。”

“不過他瘦點好像更帥了。”彭小魚又臭屁地說。

“嘁。”其余三人送她三對白眼。

“哎,我說你不嫌熱啊,干嗎整天圍條絲巾?去北京一趟人也變時尚了?”沈新綠傻乎乎地問。

盛夏用手肘輕輕頂她,她還沒懂,繼續(xù)說:“難道是小駱同學(xué)送的,所以時時圍著睹物思人?”

彭小魚索性把絲巾拿下來,微微紅著臉說:“好啦好啦,都是自己人,我就不遮遮掩掩了?!?/p>

她的脖子上,有好幾個吻痕,因為皮膚白,更加顯眼。

“我就知道,肯定被種滿了草莓?!笔⑾耐敌?。

沈新綠想到自己那個吻,有些心虛,沒敢發(fā)表意見,倒是覃覃,忍不住開口問:“你們……那個了?”

彭小魚羞澀地點頭,覃覃一副震驚的樣子:“小魚兒……”

“好啦好啦,別滿臉悲痛地看著我好嗎?這種事情只要是你情我愿就沒什么好悲痛的,再說你們也遲早有那一天?!迸硇◆~受不了地大叫。

“做措施了嗎?”盛夏細(xì)心地問。

彭小魚點頭:“當(dāng)然,我可不傻?!?/p>

沈新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再注意她們接下來討論了些什么。遲早有那一天嗎?那一天,什么時候會到來?她以前從來沒想過,現(xiàn)在一想,心里充滿了不安。

覃覃則始終用姐姐的眼光看著彭小魚,目光里全是擔(dān)憂,在她看來,小魚兒太沖動、太輕率了。

但,她們必須接受這個變化,必須承認(rèn),每個人,遲早都有那一天。

又過了幾天,彭小魚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覃覃問她怎么了,她氣鼓鼓地把手機(jī)砸到床上:“臭駱明宇爛駱明宇,總是過半天才回我的短信?!?/p>

剛說完,短信鈴聲響起,她忙不迭撿起手機(jī),卻發(fā)現(xiàn)是10086,又狠狠地把手機(jī)扔出去,不待覃覃再開口,她就先紅了眼眶:“其實我是沒跟你們說,這次我去北京,費了好大的周折才找到他。那個臭家伙,明明告訴我他十一期間不會離開,等我千辛萬苦到了北京給他打電話,叫他來接我,他卻說他去天津了!你們是不知道十一期間北京的人多到什么程度,我累得半死才到了他們學(xué)校,又找了好久才在附近找到住宿,結(jié)果他第二天晚上才回來!而且自從我回學(xué)校,給他發(fā)短信他就老是很久才回,渾蛋,他以為他是誰啊!”

“可能他真的有事呢,別氣了,異地戀最怕就是胡思亂想?!瘪参克?。

彭小魚還是氣得不行,這時候電話響了,是駱明宇,她接起來,一開始賭氣不吭聲,后來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又逗得她轉(zhuǎn)怒為笑。

覃覃無語地說:“戀愛中的人還真是瘋子,是吧?”沒人回應(yīng)她,她奇怪地轉(zhuǎn)頭看盛夏,卻發(fā)現(xiàn)她握著牛奶盒在發(fā)呆。

“喂,你對著一個牛奶盒搞冥想???說起來,你最近好像變得很喜歡喝牛奶了,為什么?”覃覃問。

“而且只買這個牌子呢,那天我們一起去小賣部,正好這個牌子賣完了,她愣是不肯買別的?!鄙蛐戮G從陽臺上伸個腦袋出來插話道。

“這個牌子最好喝啊,有什么好奇怪的?!笔⑾陌雅D毯腥舆M(jìn)垃圾桶,“不和你們說了,我去機(jī)房練練口語,有人要去嗎?”

“你最近去機(jī)房也去得特別勤啊。”覃覃又說。

“我愛學(xué)習(xí)唄。都不去?那我走了。”說完,她對著鏡子梳了梳頭發(fā),又抹了點唇彩,然后拎起包出了門。

沈新綠吸了吸鼻子:“我怎么聞到了春天的味道……”

盛夏去機(jī)房最愛坐面對窗戶的位置,很多時候她開著電腦其實既沒有學(xué)英語也沒有煲劇,就算隨便點開一段視頻放著,也只是間或心不在焉地掃兩眼,更多的時間,她都在注意窗外的人群。

去的次數(shù)多了,大概平均三到四次,她能見到一次她想見的人。

平心而論,他并不算外表多么出眾的男生,所以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沒有太留意。

那是學(xué)院召開的第一次班長和團(tuán)支書會議,盛夏作為班長,接到開會通知時正在宿舍睡午覺,掛了電話就急匆匆地起身往學(xué)院趕。進(jìn)了學(xué)院大門,轉(zhuǎn)了一圈沒找到開會的辦公室,又抓人來問路,等她終于找到地方時,人已經(jīng)到得差不多了。

她有些緊張,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來,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人人手里都有模有樣地拿著筆和筆記本,領(lǐng)導(dǎo)講話時,大家都時不時記下要點,只有她什么都沒帶。

她覺得自己的樣子一定蠢斃了,臉紅得要燒起來,好在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張紙和一支中性筆,那人的手指修長,膚色微黑,但偏偏就是顯得文質(zhì)彬彬的。她接過來,感激地看那人一眼,輕聲說謝謝。

后來她才知道上面講話的不是領(lǐng)導(dǎo),是大二的輔導(dǎo)員付軒,旁邊坐著他們大一新生的輔導(dǎo)員蔣玲玲,這次開會主要是商量新帶老的事,每個大二的班級對口一個大一的班級。

而葉光明他們班,正好被指派到帶盛夏他們班。

是的,葉光明就是坐在盛夏旁邊那個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男生,他擁有一個和光明牛奶一樣的名字。

散會之后,他和盛夏互換了電話號碼,告訴她有問題就給他打電話。盛夏不住地道謝,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剛開始沒經(jīng)驗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看你的樣子就屬于很有能力的那種女生,好好干?!?/p>

他怎么可以笑得那么好看,一瞬間就晃花了她的眼,也撥亂了她的心。

眾人前前后后地走出學(xué)院大門,有人招呼他:“葉光明,待會兒回宿舍打CS啊,我們817挑你們818?!?/p>

葉光明搖頭:“今晚不行,佳人有約。”

“喲,瞧你那德行,沒出息。”那人調(diào)侃他。

盛夏走在后面,心一下子就涼了。

也對,在這所女生遠(yuǎn)遠(yuǎn)多于男生的文科院校,質(zhì)量稍微好點的男生都不愁找女朋友,何況是他。

他有那么好看的笑容,有那么文雅的氣質(zhì),待人那么溫和善良,對了,還有那么好看的修長手指。什么時候,他能用那雙手牽起她的手?

愛情真能讓人一葉障目,盛夏就這樣陷了進(jìn)去,從此眼里再看不見別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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