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湖帆的畫及鑒賞

湖帆不僅工畫山水，松、竹、芙蕖也都擅長。有時畫馬畫牛，更以稀見為貴。有一幅五牛圖長卷，?；蜓龌蚋蚧仡?，或正立，非常得勢，線條又復(fù)剛?cè)峒媸?，確是精構(gòu)，現(xiàn)藏其門人黃秋甸處，有湖帆跋語，如云：“戊子冬日，秋甸賢弟，助余經(jīng)紀(jì)先慈遷葬祖塋，往返跋涉，殊代余勞，無以為答，因檢舊作贈之?！笨傊?，湖帆筆墨，勁饒有古意。破損的古畫到他手里，就先請裝池圣手劉定之精裱成軸，然后再親自填補(bǔ)添筆，往往天衣無縫，無跡象可尋。

這時名彥朱古微、夏劍丞都喜倚聲，均請湖帆作填詞圖，無不造境遠(yuǎn)，蓄韻幽微，成為至高上品。袁伯夔見了，大為欣羨，有似賈胡看到火齊木難，非羅致不可。可是伯夔以前輩自居，湖帆很不樂意，婉言謝絕。此后伯夔便對湖帆頗多詆毀。如皋名士冒鶴亭大不以伯夔為然。伯夔怒，立致絕交書，書以桐城古文出之，藝林傳為趣聞。

湖帆作書，初學(xué)董香光，極神似，既而摹宋徽宗瘦金體，亦委婉有致。后得米襄陽的《多景樓詩卷》真跡，為之大喜過望，就專寫米字，直至下世。故宮博物院及上海博物館所藏畫幅，頗多湖帆題識，字體不是宋徽宗，便是米襄陽。

他的鑒賞功夫，也有獨(dú)到處，一般藏家都請他判別真?zhèn)?，尤以古畫為多。他一覽之余，即能立下斷語，這是真，這是偽，百無一爽。我曾經(jīng)問他這真和偽是否根據(jù)筆墨、紙縑、題款、鈐記？他說：“這幾方面，當(dāng)然是不可忽略的要點(diǎn)，但這些，凡善于作偽的，都有欺騙混蒙的法兒，一經(jīng)幻弄，也就碔砆亂玉了。我的著眼點(diǎn)，偏在細(xì)小處，人們不注意的地方，因?yàn)樽鱾文苁?，所有輪廓布局，運(yùn)筆設(shè)色，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樣，惟有細(xì)小處，如點(diǎn)苔布草，分條綴葉，以及坡地水曲等等，勢不能面面顧到，筆筆注意，否則畫幅就板滯沒有生氣?！彼銖倪@兒辨別真?zhèn)巍?/p>

湖帆很風(fēng)趣。他既負(fù)盛名，求他書畫的，紛至沓來，致積件累累，難以清償，但他寧可客來談笑終日，客去自擺棋譜，作為消遣。有人勸他多畫多博潤資，浪費(fèi)時間，不是很可惜么！他回答說：“人還是人，不能和機(jī)器等量齊觀。”他作書畫，必自己磨墨，也有人問他，為什么不叫人代磨，他說：“自己磨墨，不但能掌握墨汁的濃淡，且磨墨時，也是構(gòu)思的大好時光，可作書畫的準(zhǔn)備?！彼也厮瓮貧W帖凡四，因榜其居為“四歐堂”。有子二，即名孟歐、述歐，有女二，即名思?xì)W、惠歐，藉符四歐。得《董美人墓志》，珍視殊常，不離左右，晚間擁諸衾中，說是：“和美人同夢?！庇值谩冻３笈怪尽?，刻“既美且丑”印章。他生于甲午歲，便和周信芳、梅蘭芳、汪亞塵、范煙橋、鄭午昌、楊清磬、丁健行等二十人，結(jié)“甲午同庚會”。當(dāng)六十壽辰，設(shè)宴于萬壽山肴館，飲千歲酒，制紀(jì)念章，章有圖紋為千里馬，午年屬馬，具有巧思。舊時訃告，木刻扁形宋體字，成為習(xí)尚。他卻用扁形宋體字印書畫潤例，還笑著對我說：“這是不是像訃告？”他家善煮河豚，河豚為美味，但吃了頗多中毒，有“拚死吃河豚”的諺語。他家既諳煮法，可保無虞。曾以河豚請客，但朋好大都不敢嘗試。若干年前，一度大畫荷花扇。自謂：“做一回荷花大少”。他又喜歡蓄貓，有一頭金銀眼的，更是他揮毫?xí)r的伴侶。他既喜歡活的貓，也愛畫中的貍奴，經(jīng)過數(shù)年，搜羅了不少畫貓名跡。汪亞塵知道后，便特繪了一幅貓送給他。他和江小鶼也很親密，因小鶼也是愛貓的，二人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