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始寧墅¹

[南朝·宋]

謝靈運

束發(fā)懷耿介²，逐物遂推遷。

違志似如昨，二紀及茲年³。

緇磷謝清曠⁴，疲薾慚貞堅⁵。

拙疾相倚薄，還得靜者便⁶。

剖竹守滄海⁷，枉帆過舊山⁸。

山行窮登頓⁹，水涉盡洄沿¹⁰。

巖峭嶺稠疊，洲縈渚連綿。

白云抱幽石，綠筱媚清漣¹¹。

葺宇臨迴江，筑觀基曾巔¹²。

揮手告鄉(xiāng)曲¹³，三載期歸旋。

且為樹枌槚，無令孤愿言¹⁴。

——注釋——

1 始寧墅：在今浙江上虞東山。謝靈運家族的據(jù)點是會稽始寧，謝安之高臥東山即此，謝玄東歸，于此建莊園。謝靈運多次過始寧，其《山居賦》詳細地描寫了始寧別墅的情況。宋武帝永初三年（422）七月，謝靈運出為永嘉（今浙江省溫州市）太守。從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出發(fā)，由水路東進。途經(jīng)會稽始寧舊宅，稍事停留。臨行時寫下這首詩。

2 束發(fā)：古時男孩成童，將頭發(fā)束成一髻，稱束發(fā)，用以代指成童。成童即可入學。一般代指童年。耿介：正直不阿，守志不移。這句說童年時就懷耿介之志，不隨時推移。但實際上他沒做到，還是如下文所說的“逐物遂推遷”，即與世浮沉。

3 違志：違背耿介之志。指謝靈運義熙二年（405）入撫軍將軍劉毅軍幕為記室參軍事。二紀：一紀十二年，二紀二十四年。但這里是約數(shù)，自出仕（405）至作此詩（422），時未及二紀之數(shù)。

4 緇磷：《論語·陽貨》：“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薄傲住?，??；“緇”，黑。磨而不薄，所以堅；染而不黑，所以白。后以不緇不磷喻人雖在濁亂而不改其操行。謝：不如，比不上。這句說緇而磷者不如清明曠朗之士。

5 疲薾（ěr）：困極之貌。這句說疲困者有愧于貞潔堅強者。

6 “拙疾”二句：意謂惡病相纏，因能守靜，稍得安寧。這里的所謂“靜”，包含著佛理。“拙”，不利于人謂之拙?！氨　?，侵，迫?！氨恪?，安。

7 “剖竹”句：指出為永嘉太守事。“剖竹”，指授官。古代以竹為符證，剖竹為二，授官時一給本人，一留官府?！皽婧！?，指永嘉。永嘉近海，故云。

8 “枉帆”句：言乘船繞道到舊居東山始寧墅?！巴鞣?，繞道。陸路繞道曰“枉道”，水路繞道曰“枉帆”。

9 登頓：行山路時登時停?！邦D”，停，歇。

10 洄沿：行水路時上時下?！颁А保媪鞫?；“沿”，順流而下。

11 “白云”二句：為歷來傳誦名句。“抱”字和“媚”字為兩句詩眼。其妙處在景的動態(tài)之中包含著人的情態(tài)。情景交融，這在當時的山水紀游詩中，是一種新的傾向，新的發(fā)展。“筱”（xiǎo），小竹子?！扒鍧i”，清水微波，即“漣漪”。

12 “葺宇”二句：寫始寧墅外景。始寧墅建在曹娥江之濱的東山上，所以觀據(jù)山巔，屋臨迴江。謝靈運《山居賦》所謂“高居唐而胥字，臺依崖而穴墀”，也是寫始寧墅的景觀?！拜荨保╭ì），修葺，修建房屋?！坝睢?，屋宇，房舍?！霸?，同“層”。

13 鄉(xiāng)曲：原意為鄉(xiāng)下，后引申指鄉(xiāng)里。這句意謂行將赴任，告別鄉(xiāng)親。

14 枌（fén）：白榆。槚：山楸。孤：同“辜”?！肮略浮保撛?，有負其志愿。末二句意思說，請栽枌樹和槚樹（枌邑為鄉(xiāng)里，槚樹可為棺），為官三年歸來，擬老死鄉(xiāng)邑，不要辜負這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