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古詩源

八月花

天象詭異而壯大。雨如怒如號，閃電時而撕裂天空。雷聲不作。西邊紅日滾動未落，卿云燦爛。

雨中花開。葡萄發(fā)飆，累累下垂。絲瓜跟腫了似的肥大。

花又開一批。南瓜葉長得大如荷葉，綠意森森，像作勢撲人，昨晚見它枝蔓無風也一跳一跳，今早看，它躍上了一棵梨樹，在枝頂?shù)靡獾負u搖擺擺。我認為它們徹底瘋了。

花這樣子開法，會不會老化太快壽命短，是我擔心的事。然而我實在沒地方準備、去繁殖新苗了。

院里現(xiàn)在已長得密不透風。左右手各持一把園藝剪站院里，站了十分鐘都不知如何下手。梨樹上結(jié)了南瓜，櫻桃樹上結(jié)了葡萄，南瓜上又結(jié)了葫蘆，葡萄干脆開了玫瑰花。玫瑰花上又長滿了豆角。嗯，狗窩里都開始結(jié)豆角。

地方小，完全亂套了。

我擔心哪天早晨醒來，光頭上開出一朵花。頭上若結(jié)個葫蘆就更麻煩了。

如果非要選擇頭上長個什么東西，我還是愿意長個葫蘆。因為若長朵花，難免會像東方不敗。若結(jié)一串綠油油的豆角，也有點搞。若結(jié)個南瓜，那每天頂個南瓜太吃力了啊。還是葫蘆輕一點。數(shù)害相權(quán)取其輕吧。

臨東海

一夜海浪和風聲，把夢拍得粉碎，飛濺，不能成形。我辨不出海浪與風的聲音區(qū)別。天光淹來時推窗，大海在十米開外。

原來昨晚我徒勞地，想把整個大海關(guān)在窗外?？諝獬睗櫍休p微的咸腥。覺身上黏，沖澡十分鐘就黏。

起了一聲嘹亮的蟬鳴，沒有起伏，它直得像空中繃緊的平行于地面的鐵絲，不知緣起，沒有盡頭。然而一下子消失，靜寂中海浪嘯叫，有幾聲短暫鳥鳴。

在窗上看不到鳥。它擒住知了了嗎？

蟬鳴忽然又起，比剛才更響，像站在耳朵上叫，像鉆進耳朵叫。如此熱鬧，無論如何不能睡了。起吧。又想黑夜，從未見過明月自海上升起的壯美，這次怕也不能。惋惜中。

昨晚有朋友講溫州人一塊兩毛六造鋼俶的故事，笑得人腳后跟疼。他講海洋文明與農(nóng)耕文明區(qū)別，說這是一種絕不怕失敗的人，絕不嫌利潤低的人，也不能容忍停下來。就像魚捕上來就要盡快賣掉哪怕微利，停下來意味著魚要臭，絕不能停。他講了很多，奈何記不全了。

古詩源

千讀不厭的書。焦躁時一閱，心頭一片清涼。悲傷時誦讀，心中一片安靜。自己的小情緒嵌入幾千年凝結(jié)而成的典雅中，瞬時變得渺茫。

情緒化不是錯。著文者需要隨時能情緒陡然爆發(fā)，它們多數(shù)成為靈感，調(diào)動知識積累和經(jīng)驗積累，排山倒海而來。

但駕馭情緒需要時間歷練。情緒化不能發(fā)展到自駕去野生動物園開車門，把自己喂了老虎。

我更喜歡未完全定型的古句，像唐詩就有些過于圓滿。就像我愛漢代亞當上的龍，它簡潔，粗獷，有力量感，仿佛隨時能破石飛去。

古句的不完美和缺憾給人無邊想象。我改寫過不少。我往往只需要一個句子的緣起。記得還曾改寫《九歌·山鬼》為萬字章《林中女妖》。很多年前的事，未婚，和女友生氣，一怒就刪掉了。至今只多少記得片段句子，有時間或可重新敷衍成章。

讀舊書更能反觀當下寫作的價值。我越來越懷疑譯體化、造作的思辨、別扭破碎句子或長句的文學(xué)性。無論散文、詩，還是小說式的。它們不屬于漢語，且遺失漢語之美。接受西文的影響是必要的，但必須納入漢語之美的范疇，不能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