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晨昏變

清園

家中所育之花，一蕾舉，大如桃。品名：銀禧慶典。

經(jīng)常弄得忘了四季，臘月天穿個背心跑出去也是有的。又遲鈍，凍半天心里喊冷才想到?jīng)]穿衣。有時沮喪，覺也是一種失敗。

花繁，膩了。于是全部咔嚓剃光頭，扔院里去。

不是心狠。乍暖還寒，花需要在低溫里歇歇，休養(yǎng)生息。否則會開到百病入侵，虛脫而死。

清園子，燒枯枝。每年春秋各一次。

昨天剪枝干到半夜，手上胳膊上扎了幾百小洞。今天不能干了。要等那些小窟窿長住以后才能繼續(xù)挨扎。

酒意

黃昏一陣急雨，下了細沙一樣的冰雹。微有酒意。

葡萄美酒友人釀，與我小兒相對酌。

結(jié)愛

日本玫瑰“結(jié)愛”，名字源于孟郊同名詩。一種陰鷙而頑強的花，開敗后花型不散，直接干在枝頭多日。它太像傳說中至死不渝的情愛。

抽了兩支煙猶豫，還是剪了下來。花朵失盡水分，很輕很脆，須小心翼翼。它仍然散發(fā)出馥郁的芳香。

學樹

我常想大樹之根如何在地下奮力向下、奮力向前。一棵樹，據(jù)說樹冠多大，根便延伸到哪里。

但這仍是表象。有的古樹樹冠不大，幾乎死了，但它強勁的生命力仍在。某一天它突然又開始發(fā)枝長葉。就像某些作品，似乎被某時代遺忘，某個契機又將它激活。下個時代依然。它的營養(yǎng)似無窮盡。

樹不好看。那些被刻意追求的美，樹根本不在乎。盆景何等的精巧，盆栽花何等的燦爛。樹只是冷漠地歪在那里。拙，甚至丑。就生命力而言，兩者無可比性。

向樹學習。我打算放棄、剔除盆景式細膩精巧的美，丑起來，原始起來。甚至被人說不是作品。

養(yǎng)根

墾地三平以上。

此花一冬，花苞過五百，但開著開著沒力氣了。查其根，果然是病了。修根，剃頭，轉(zhuǎn)地栽。它便是傳說中的龍沙寶石。

園藝固然小道，卻足以設(shè)喻天下雄文。養(yǎng)心之道，赤心第一，悟性第二，兼以學養(yǎng)沃之。

花貴養(yǎng)根，文貴養(yǎng)心。根壯而力大花猛，心壯而文氣磅礴。所謂求技巧、求情趣，匠氣十足，均為小道。

麝狗

“麝狗子(即雄麝)在太陽底下翻開肚皮，肚臍眼(麝產(chǎn)麝香處)展開來，翻出來，成一小片。各種昆蟲從四面八方涌來落到肚臍眼上。麝狗子的肚臍眼突然一翻，收回去，把各種昆蟲裹在里面了?！?/p>

和一太谷人同居一夜，得知許多奇異秘聞。又整理一晚上才畢。他搞生物制藥。比如回收犀牛角，現(xiàn)在是收麻雀腦——向政府取得批文，在某地每年可捕殺多少只雀而不影響生態(tài)平衡。我聽來如天方夜譚。且整理來備用。

各行業(yè)均有吾師。我常懷敬意。

過程

種花，未必開花是最美好的。最美好的是過程：種下，施肥，剪枝，等待，觀察。晨昏的變化曼妙難言。

花枝上的晶瑩水滴，讓人想起龐德那首著名的詩來。周身每個毛孔都是潤的、敞的、舒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