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記憶 對抗遺忘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貴州人，我是內(nèi)疚的。

在2012年前，但凡有人問我，你們貴州出過什么牛人，你們貴陽有些什么歷史故事，我是一概答不上來的，支支吾吾，不知所云。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對于所生活的這個城市，知道的確實太少了。想起令人汗顏。

2012年起，我開始關注貴陽的老街巷，然后慢慢對這個城市的過往產(chǎn)生興趣。

當時因為采訪對象住在瑞花巷，我和幾位朋友一路從次南門大道上，彎彎拐拐進入了這個老巷子。眼前巷道狹窄，房屋破敗，半米寬的黑暗過道，蜘蛛網(wǎng)電線下老式房屋，站在天井抬頭一看，天空被幾棟高樓大廈劃分成塊，幾步之外大道川流不息，這里卻仿若另一個世界。

被這種城市角落式的生活狀態(tài)所感染，我寫了貴陽老街巷第一篇。當時定位的瑞花巷，關鍵詞是慢生活、舊時光，對于這里曾經(jīng)的歷史故事，未涉皮毛。

接下來，我去了小河巷。這里是貴陽的中心城區(qū)，不遠處就是最繁華最熱鬧的商業(yè)街，卻有三處老式院門仍然保留著清朝時期的樣子，據(jù)說曾經(jīng)住著一些名門望族，還有些精彩的家族故事。而“小河”二字，就是指代小巷前的貫城河，這條已經(jīng)被封蓋多年從實體空間上已然消失的河流，在明清時代從北往南，將貴陽城切分為二，像極了陰陽切分線。

接著是黑羊巷，這個從唐代就有的地名，如今指代著幾家釘子戶，僅剩的一個土坎坎，像孤島一樣存在。

……

老巷道中殘留的舊墻磚，僅剩的石柱墩，還有那些抓尋不得的老故事，曾經(jīng)標明這個城市從何處來，然而卻都被遺忘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里。

在一次次現(xiàn)場嘆息“可惜”后，我決定，在拆遷的車輪還未碾壓前，探尋這些城市的老城遺跡，記錄下它們最后的模樣，回憶起它們曾經(jīng)的輝煌。

走訪，尋找，是這項工作最基本的步驟，也因為每一處都是實地走訪，還讓我有了意想不到的發(fā)現(xiàn)和驚喜。

拿著事先查詢好的資料，按圖索驥，有一種探秘的快感；完全沒有確切資料，全憑模棱兩可的說法，就愣頭青式亂碰亂撞，然后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讓這個過程有了另一種說不出的愉悅；為找一處遺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終有緣人帶路才找對路，讓尋找的過程多了幾分故事性。

先是走訪老街巷，然后尋找摩崖石刻、老水井、老橋、名人古跡，我用探尋到的現(xiàn)狀，和通過采訪專家得到的歷史資料，今日情形和曾經(jīng)過往結合起來，對比起來，一邊講述一邊呼吁。

還有一些發(fā)現(xiàn)，是在預料外的驚喜，甚至還將一些遺漏碎片給補齊了：貴陽人知道的黔靈山上的“虎”和東山上“龍”，出自曾經(jīng)的貴州提督趙德昌，而我卻意外發(fā)現(xiàn)相寶山上一處崖壁上刻著的“黔陽半壁”也是他留下的；烏當區(qū)商業(yè)街上立著的塑像、貴陽三大家族之“高家谷子”的高廷瑤，在不遠處的梅蘭山上有一處普通的墳……

親自尋找的感覺是多方面的，尋找過程每次有不一樣的感受。而找到之后，看著這些歷史遺跡，感受都是一樣的：遺憾，難過。

曾經(jīng)護衛(wèi)貴陽城大門的雅關，留下太多贊頌詩篇，如今卻只有一個破雜院；

慧眼識才的李端棻，發(fā)掘提拔了梁啟超，大力支持維新變法，創(chuàng)辦京師大學堂，桃李滿天下，他的安息之地卻成了后人解決大小便的地方；

曾經(jīng)哺育了貴陽老城的貫城河，被封蓋不見天日，留下“洗馬河”“水磨河”記憶的市西河，如今也是污染嚴重，藏污納垢之所；

還有那些殘缺的石碑，被民居掩蓋的牌坊，已經(jīng)枯竭的老水井，已經(jīng)被遺棄的老橋，已經(jīng)被山林遮擋的摩崖，已經(jīng)走到絕路的老街巷……

一邊感慨：老貴陽原來有那么多歷史大人物，有那么精彩的故事；一邊又忍不住嘆息：城市發(fā)展的車輪太無情，遺忘已成主要劇情。

在三四年的時間里，關于貴陽記憶我寫了一百多篇，除了本書收錄的內(nèi)容，還有一些發(fā)表在貴州都市報上。探尋的腳步，也還在進行中。

當我把這些故事一篇篇發(fā)表出來的時候，在報端在微信公號，都有大量讀者給我發(fā)回他們的感想，老一點的讀者給我點贊，謝謝我去注意這些城市角落，順便提出他們的建議；年輕一代感慨：貴陽原來這么歷史濃厚，可惜我們知道得太少！鼓勵我繼續(xù)往下走訪，往下寫。

最開心的是，有一波年輕讀者也漸漸對貴陽歷史有了興趣，他們按照我寫出來的探尋線路，也自己去尋找去親臨，還用年輕人喜歡的方式來傳播。我還帶著貴州都市報小記者團，分三期走訪了貫城河遺跡，在和一些培訓學校合作的活動中，我也用孩子們能理解的方式來說貴陽歷史，孩子們對城市過往很感興趣：原來天天都在走過的街道有那么多好玩的故事！

最欣慰的是，寫過的那些古跡似乎也得到了重視，“非文?！弊兂伞拔谋！?，“市級文?！弊兂闪恕笆〖壩谋！保婆f的也正在修繕中。

在寫作中，我以一名新聞工作者的視角去看城市過往，我嘗試有別于老前輩們修地方志的寫法，用年輕讀者更易于接受的語言來寫，提供一種全新的可以探尋城市過往的方法和線路。

本書內(nèi)容來自于曾經(jīng)的報紙內(nèi)容，基本敘事順序按：找到遺跡、地名、或是紀念碑，引出歷史記錄，訴說歷史故事。但比報紙多了一些我個人看歷史的內(nèi)容，比強調(diào)客觀的新聞報道多了一些主觀情緒。如有觀點不一致，請理解，如能引起討論讓更多人關注城市過往，那就更好了。

另，受限于當時報紙版面和采寫條件的有限，也受制于本人閱歷尚淺知識有限，或許本書部分內(nèi)容不夠嚴肅和完整，一些有爭議的歷史細節(jié)處理不夠?qū)I(yè)，請指正！這本小書不完美，遠沒有到讓我滿意的地步，我只想以年輕人的腳步去一一尋找，用年輕人的視角回看城市過往，以年輕人的口吻來訴說這里的歷史故事。

雖然書中所寫的很多地方已被拆遷改造，但是還是期待90后甚至更年輕的一代，能夠通過這本書，激發(fā)你們探尋城市過往的興趣，一起重新看待這個城市，重新?lián)炱鹉切﹣G失的過往。

如果借由本書，你們能夠?qū)F陽歷史多少有些興趣，能夠在有人問起時你多少說出個一二來，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既然，城市過往，皆非云煙；

那就，拯救記憶，對抗遺忘。

最后感謝在我采訪、報道、成書過程中提供幫助的所有人，感謝我的搭檔吳東俊老師，陪我走訪還愿意提供本書所需圖片；感謝周詩若老師，熱情提供歷史資料，還以八十二歲高齡帶我去高坡尋摩崖；感謝張羽飛！感謝在尋找路上幫助過我的有緣人，感謝為本書出版辛勞工作的編輯楊禮，感謝所有在報道、出版過程給予鼓勵和支持的朋友們！

2017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