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燕子不能低飛

“五一”前去北京女兒那兒，坐了一夜的火車，卻穿越了一個季節(jié)的更新，在東北老家穿著厚厚的風(fēng)衣，來到北京一下子換上了薄薄的夏裝。

清晨，打開朝陽的窗子，一縷陽光攜著清新?lián)涿娑鴣?，我呼吸到了夏日般的暖意和明快。我久久地享受著京城春天的景致，綠樹、花草、清風(fēng)……忽然，有燕子從我的窗口飛過，我驚叫著：女兒快來看呀，小燕子來了！

在我的記憶里，老家的燕子是在五月中旬才來的。那時的山坡剛有一叢叢的嫩草揚著新綠，偶爾有一些野菜在綠草間點綴著，引來無數(shù)踏尋的腳步。這時，在春草的綠意中，在田野泥土的芳香里，老家的燕子飛回來了。它們在天空飛翔著，用剪刀似的尾巴剪裁著家鄉(xiāng)美麗的春色……我驚嘆，北京春的腳步要快老家一個節(jié)氣，讓我能早些看到小燕子美麗的翅膀與春天的吻痕，我的心情在早晨的陽光中變得格外清爽。

女兒上班去了，忽然想起女兒小時候?qū)W唱的兒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那時的女兒，只有過我膝蓋的高度，我常常牽著她的小手，看燕子在老屋的房檐下壘窩，看乳燕在窩里露出小腦袋等燕子媽媽叼蟲一口口地喂它們。聰明的女兒給家燕起了名字，花花、麗麗、軍軍，個個都跟她的姓。秋天，小燕子在天空練翅膀，女兒望著湛藍的天空，夢想著自己也能生出一雙翅膀……女兒漸漸長大，她在18歲的金秋，在父親山一般的肩頭起飛，飛離老家的懷抱，飛到外地讀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飛到繁雜的北京。

我正想時，有一只燕子從陽臺前飛過，這使我忽然記掛起燕子的家，稠密的樓區(qū)，林立的高樓，燕子在哪壘窩？寬泛的馬路，川流的車輛，燕子在哪覓食？我的目光在熱度飛揚的樓群里尋覓，遠近的高樓，眼睛一樣的窗口，筆直的樓體，塔形的樓頂，哪里有一個小巧溫暖的屋檐為燕子的小巢遮風(fēng)避雨？最終我都沒有找到燕子的窩，也許城里的燕子已適應(yīng)了鋼筋水泥，已在樓群的縫隙里修建美麗的家。可我卻覺得城里燕子高高在上，少了鄉(xiāng)下燕子的底氣和根基。

一整天時間，我的目光都不曾離開窗外的天空，小燕子在樓群間的翅膀很有高度，它們在高樓間奮飛，翅膀總是高高地向上。樓體和草地的立體形狀，讓小燕子很少有平行翅膀的姿態(tài)，它們在樓群間穿行，要想找到遼闊，就得飛過高樓的頭頂，飛到與太陽拉近距離的天空。

又想起奔忙的女兒，每天總是繃緊神經(jīng)，城市的重壓，疊加的樓房，酷熱的馬路，擁擠的交通，女兒像一滴水，剛剛?cè)苓M北京這座城市，瞬間就被蒸發(fā)了。于是，女兒必須高昂起頭，在人海和繁雜中練硬自己的翅膀，讓它親近陽光，也笑對風(fēng)雨，女兒一直努力著，女兒匆忙的腳步和身影讓人心疼。

真羨慕老家的燕子，有遼闊的田野、歌唱的莊稼、矮實寬厚的民房……小燕子每天都快活地飛翔在清新和爽快中，它們可以盡情地舒展翅膀，想高飛就碰一下藍天的額頭，想低飛翅膀就點一下溪流和草坪，鄉(xiāng)下的燕子是輕松和快活的。城里的燕子就不同了，城里燕子的翅膀要有硬度，樓群、馬路是無數(shù)個有形的柵欄，城里的燕子不能低飛，想低飛的燕子不屬于城市。

女兒下班了，捧回一大堆書籍，她在讀在職研究生，女兒說她要一直打拼，不是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只求能在這個城市站穩(wěn)腳跟。女兒說談戀愛的事再放放，沒時間想……北京的春，草綠花紅，女兒早出晚歸，好久沒有觸摸綠草和花香了。

又想起城里的燕子，它們沒有真正的泥土筑巢，它們的窩都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是否有陽光直射？想必它們一定承受著風(fēng)雨的艱辛，不能低飛，要具備時時向上的信念、勇氣和力量。它們是這座城市的點綴，也是這座城市的一處風(fēng)景。

不能低飛的燕子，在夕照里從公園的樹冠上飛過，它們俯視的草地，我和幾個大媽正悠閑地散步。我的目光隨燕翅望去，左手邊的頂樓敞著一扇普通的小窗，那的女兒正輕輕地翻動著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