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時光太匆匆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烏夜啼》

1

李煜，你這個亡國之君，治理國家是個外行不說，還十分疏懶怠惰。若讓你只做個寫詩填詞的文人，倒還十分勤奮，十分稱職。尤其是你當(dāng)了俘虜，做了降臣之后，更是詞藝大增，精品不斷?，F(xiàn)如今，大家耳熟能詳?shù)哪切┢?，即出自這一時期。這當(dāng)與你非同常人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與你非同常人的體驗(yàn)有關(guān)。當(dāng)你喪失了治理國家的權(quán)力之后，當(dāng)你不必為后宮的花花草草傷身傷心傷神的時候，你就有了更多的時間來反省你的失敗之因，你就有了更多的時間來品味你的亡國之痛!

反悔、追恨、遺憾，是你每天的必修課。詞，則是你的課后作業(yè)，留予代代讀者去給你打分定級。或者留給那些喜歡說長道短的評家注家去消磨時光，浪費(fèi)口舌!

2

這天，你仍像往常一樣“無言獨(dú)上西樓”，帶著孤獨(dú)的哀愁，拖著寂寞的腳步，懷著深切的創(chuàng)痛。過慣了前呼后擁的皇室生活的你，此時才感到什么是孤獨(dú)，什么是寂寞。往日的鼎沸喧囂已經(jīng)沉寂，往日的艷影笙歌已經(jīng)凋沒。

眼前，那如鉤的銀月勾起了你的無限遺恨。

眼前，梧桐樹蕭瑟著沉默，深深的庭院鎖著戚戚凄凄的清秋，只有寂寞的魅影在深院中孤獨(dú)地游走!

你想揮手驅(qū)之，卻趕它不走；你想揮剪斷之，卻剪它不斷。你欲稍作梳理，卻越理越亂。剎那之間，一種別樣的滋味涌上心頭。這別樣的滋味是你的專利，只有你這位前朝皇帝當(dāng)朝臣虜才體味得到，深刻而又透徹，蝕心而又裂肺。

3

公元975年，宋太祖派大將曹彬率軍攻陷南唐，你委曲求全，偏安一方的茍且夢宣告破滅；你窮奢極欲、醉生夢死的帝王日子從此宣告終結(jié)。在宋軍的強(qiáng)大攻勢下，你的南唐帝國不堪一擊地碎了!你用寫就錦繡文章的才子之筆寫下了滿含屈辱的罷降表。你雖受了封，實(shí)則淪落為任人宰割的階下之囚。

宋太祖為了讓你銘記亡國之恥，或者純粹是為了降辱于你，給你封了個“違命侯”的雅號，令你這個曾經(jīng)呼風(fēng)喚雨的“天子”斯文掃地，遺恨難泯。這年冬天，宋太祖在“燭光斧影”里駕崩，他的弟弟趙光義繼位為宋太宗，新任皇帝成了你死亡之旅的掘墓人。

自從你被封為“違命侯”之后，你就不必奢望再過舒坦的日子了。你凄苦不堪，整天長吁短嘆。好在，你的嘆息與眾不同，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讀到的有“亡國之音”之稱的闕闕妙詞了。你的凄凄哀哀的“亡國之音”恰好加速了你的亡命之速。當(dāng)你的《浪淘沙》《虞美人》傳到太宗耳里的時候，他便武斷地以為，你不忘故國，大有卷土重來的復(fù)國危險。于是，一杯毒酒輕巧地化解了他的后顧之憂，也輕巧地結(jié)束了你這個帝王才子的生命!也許，這僅僅是他斬草除根的一個借口!你的“亡國之音”便弦斷聲絕了。

一代杰出詞人便這樣含恨飲悲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雖然這個世界曾給了你無限的歡樂、無限的奢華，也給了你莫大的創(chuàng)痛、莫大的恥辱，也讓你才華橫溢的生命過早地凋落。

但是，你哀婉凄絕的“亡國之音”仍在!

“故國”在“倉皇辭廟”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成了不可逾越的隔世。亡國之君的孤獨(dú)與寂寞可不是尋常百姓就有機(jī)會體味的。就此而言，作為詞家的你就有著“別是一般”的悲苦與扣人心弦的戲劇情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