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也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

據(jù)說時下大興居室裝飾熱，地要軟的（地毯），墻要硬的（護墻板），燈要彩的（變幻的燈飾），總之，富麗堂皇，向五星級賓館靠攏。我的一位搞文字工作的朋友新分住房，做了一排頂天立地的大書櫥，竟被譏為跟不上潮流。這不禁使人想起了前些年的西裝熱、牛仔褲熱，以及去冬出現(xiàn)的皮夾克熱。

為什么一旦出現(xiàn)了某個新的消費熱點，便立即會引起趨之若鶩的消費狂熱？趕時髦？摜派頭？盲目攀比？當然都是。但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卻被忽視了——消費文化的缺損，導致了消費心理的變異。趕時髦，是古已有之的。東漢時，長安城中時興高發(fā)髻，于是人們競相“拔高”，有把發(fā)髻做成一尺多高的。有趣的是我們的古人似乎早已注意到這種不正常的現(xiàn)象，于是又有了一個“東施效顰”的故事，西施之“顰”是一種美，但東施一皺眉就丑了。所以古哲教誨后人曰：“彼知顰美，而不知顰之所以美?！边@就講到了文化缺損的點子上了。

從流行學的角度講，一定時期的消費出現(xiàn)某種熱點，這是正常的現(xiàn)象。但流行絕不是一窩蜂，更不意味著可以不問或取消個性。只有當“流行”（共性）與個性結(jié)合成有機體時，才能體現(xiàn)真正的美。而一旦流行成了潮流，成了千人一面，那么個性便成了獨特的美。當街頭被西裝的大潮淹沒時，有些青年人穿起了中山裝，他們便成為獨領(lǐng)風騷的寵兒；去冬今春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緊緊包在皮夾克里的時候，聰明的姑娘們穿起了鮮艷的手編毛衣外套，她們成了分外妖嬈的花朵。這就是不盲目趕時髦而懂得體現(xiàn)個性美的明智。

消費，是需要引導的，這種引導應(yīng)該是廣義的。我們不能把消費僅僅看成是一種經(jīng)濟現(xiàn)象，也應(yīng)該把它看成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從某種角度講，文化，才是決定消費的深層因素。我的那位朋友在布置新居時，最頭疼的是買不到合適的書櫥，只好花大價錢請人設(shè)計、現(xiàn)做。顯然，當人們的文化需求還不高的時候，書櫥只能是奢侈品，只得滯銷，進而消失。于是千戶一律的金碧輝煌，千室一律的富麗豪華，居室成了賓館，除去富有和“上潮流”之外，是看不見主人的個性、情趣的。所以消費需要引導，除了經(jīng)濟上的引導，更要文化上的引導。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消除消費的盲目性，才能有效地避免雪豹皮草行被擠碎玻璃柜臺的鬧劇重演。

當然也得講講經(jīng)濟。這些年來，消費“熱”為什么老是弄得不可開交？還有一個原因，是“熱”點太少。我們的工廠如果能多拿出一些足以使消費者們傾倒的貨色來，把一“點”變?yōu)槎唷包c”，讓人們有更多選擇的余地，使人們能方便地找到體現(xiàn)個性與情趣的消費品，那么，偌大個上海消費市場，就絕不會再被某一股突如其來的浪頭沖得暈頭轉(zhuǎn)向。

（原載于《文匯報》1991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