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

茨菰葉爛別西灣，蓮子花開猶未還。

妾夢不離江水上，人傳郎在鳳凰山。

這首詩約作于代宗大歷（766-779）年間。作者對城市和水上的生活及當(dāng)?shù)孛窀璞容^熟悉，便用《江南行》這個現(xiàn)成的樂府詩題，寫商人婦望夫之情。同時將人生飄忽之感，寫到極致。

“茨菰葉爛別西灣”二句，寫少婦掐算時間而游子歸期未定，妙在具體。作者沒有一般性地敘說季節(jié)，而是選擇了富于江南水鄉(xiāng)特色的兩種景物，代替時間。一個是“茨菰葉爛”，表示去年秋冬之交，這是離別的時間。“茨菰”即慈姑，江南水生作物，地下有球莖可食。一個是“蓮子花開”，表示今年的夏秋之交，也就是當(dāng)下的時間?？傊?，快到一年了吧，人還沒回來。這暗示著依照當(dāng)初的約定，應(yīng)該回來了。“茨菰葉爛”這個說法，甚至連“茨菰”這個字面，在《全唐詩》中僅此一例，所以令人耳目一新。詩中男女相別的地名，不是一般性的地名，而是具體的地名“西灣”。說得具體，是作品取信于讀者的一種方法。

“妾夢不離江水上”二句，寫少婦思念丈夫而游子行蹤飄忽，妙在別致。別致在詩人設(shè)計的情節(jié)性：兩句中有三個人，一個是“妾”、即女子自稱，一個是“郎”、即女子思念的丈夫，第三個是傳話的“人”；有兩種境，一個是夢境，一個是傳說，總非實境；接著便是錯位，夢境在水上（因為游子是從水上去的），而傳說在山上；夢是飄忽不定的，傳說更是飄忽不定的，夢境與傳說形成巨大落差，而事實呢，更是一個謎。于是，“妾夢”與“郎在”，就成了兜圈子、捉迷藏。與前言“西灣”一樣，作者給出具體的山名“鳳凰山”，使傳說有板有眼，又使人想到《鳳求凰》的歌名，這個山名也太有意思了。

明人李夢陽評：“神思恍惚，詞意宛曲，最得閨情?！保ā短圃娺x脈會通評林》）清人黃生點贊：“‘茨菰’‘蓮子’并切水鄉(xiāng)之物，‘蓮子花’三字酷似婦女聲口。因在江上分手，故夢不離此處，不知行人卻在鳳凰山也。沈休文‘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此似化其意用之?！保ā短圃娬n》）此外，這首詩的上下兩聯(lián)，部分文字是相對的，但總體而言屬于意對，不求對仗工整，而取信口成文。既有整飭之感，又顯得流暢自然。

讀著這樣的詩，你會感到處在信息時代、有GPS定位系統(tǒng)的今天，要找一個人有多么地容易，生活在今天是多么地幸運。同時，也會感覺到有一些詩意，永遠(yuǎn)從我們的生活中消逝了。詩意不可重復(fù)，也將使這首詩成為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