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房春事二首（錄一）

梁園日暮亂飛鴉，極目蕭條三兩家。

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fā)舊時花。

這首詩作于玄宗天寶元年（742）春，去秋作者由匡城至大梁，此年春游梁園。同題第一首云：“風(fēng)恬日暖蕩春光，戲蝶游蜂亂入房。數(shù)枝門柳低衣桁hàng，一片山花落筆床?！笔菍憽吧椒看菏隆?。而此詩則與“山房春事”無關(guān)，是粗心的編者湊合在一起的。此詩最恰當(dāng)?shù)脑婎}應(yīng)為《梁園》。

“梁園”一名兔園，為漢梁孝王劉武所筑，故址在今河南商丘東，盛時園中有百靈山、落猿巖、棲龍岫、雁池、鶴洲、鳧渚等景觀，唐時園已荒廢?！傲簣@日暮亂飛鴉”二句，寫黃昏時分的梁園，作者看到的是一片荒涼景象，“亂飛鴉”的“亂”字，下得有力，而烏鴉亂飛的同時，是一定要亂啼的，這是畫外之音了?！皹O目”寫作者盡力展望，看到的不過“蕭條兩三家”而已，找不到一點梁孝王、枚生、司馬相如等歷史名人的痕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庭樹不知人去盡”二句，對前二句做反面文章，以擬人法寫逢春開花的“庭樹”，以“不知”“還（發(fā)）”作勾勒，一呼一應(yīng)，開合相關(guān)。從無情翻出有情，是詩味所在。既然是吊古，梁園的蕭條自是作者所要著力描寫的。前二句似已把話說完，不留余地。后二句別開生面，于寂寞的園林中拈出一樹春花，給畫面添了一點暖色，又并不沖淡感傷的主題，卻因反襯的作用，大大加強(qiáng)了悲涼的意味。

這首詩關(guān)于七絕的一種作法，即在第三句做入否定詞作詰問，或作負(fù)面陳述，為第四句預(yù)為鋪墊，以取得風(fēng)調(diào)。第三句做入“不知”二字，就是一種典型的做法。三、四句相連屬，以“不知”引起詰問者，如“不知湖上菱歌女，幾個春舟在若耶？”（王翰）是一種。只于三句以“不知”作詰問，而第四句別作陳述者，如“不知細(xì)葉誰裁出？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賀知章）是一種。三、四句以“不知”與“還”相勾勒，極意翻新，如此詩之“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fā)舊時花”，是又一種。此外變數(shù)，不一而足，形成多種模式，“后人為優(yōu)孟者，家竊而戶攘之，遂以此為套語”（唐汝詢）。岑參從蕭條中想見繁盛，不言人之感慨，似寫樹之無情，實屬創(chuàng)獲，堪稱絕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