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想成為最好的芭蕾舞演員，就要從‘擦地’開始”

清代的點翠“囍”字花卉頭飾

“你想成為最好的芭蕾舞演員，要從練習基本功開始?！?/p>

“父母給了我生命，老師給了我人生”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在她上學的北京舞蹈學校門口，等她走出胡同的那一刻，她順光走過來，我逆光看她，她身上罩著一層光暈，亭亭玉立，那一年她還不到二十歲?！?/p>

收藏大師馬未都，如此描述他相識了三十多年的漂亮朋友王艷平。

成為舞者，是王艷平自己的選擇，看到王艷平的人都覺得她氣質優(yōu)雅，尤其是頭型長得非常洋氣，好像生來就是做一名芭蕾舞舞者的好材料。然而，在她出生的那個60后年代，洋氣并不是一件好事，封資修都被打倒了，別說去跳芭蕾，就是看芭蕾舞都會被扣上崇洋媚外的帽子，被批評教育。

十一歲時的肖像照

那艷平怎么走上了舞蹈之路，還成為了中國芭蕾舞演員中的佼佼者呢？

“文革”前的哈爾濱，一個漂亮的女孩誕生了，雖然家里經(jīng)濟條件一般，但她有一個在昆明軍區(qū)話劇團工作的父親。父親魁悟英俊，不僅是軍人還是演員。在那個年代，能在部隊文工團當個演員得萬人挑一，層層篩選，比現(xiàn)在可難多了！所以，這件事在年幼的艷平心里也是非常驕傲溫暖和向往的。

九歲那年，母親帶著她第一次坐火車去昆明探親，探望在部隊話劇團工作的父親。

她很少提起和父親見面的情景，但是父親工作的地方，那里的花香鳥語，那里的演出和琴聲，還有那些漂亮的人們緊張忙碌流著汗水的排練場景——這里的一切是陌生的，充滿了誘惑，她開心快活，喜歡這里的一切。仿佛這里是她的大花園，她想在這里像花朵一樣呼吸綻放！

九歲的艷平，不纏著媽媽去逛街買好吃的、好玩的；不纏著媽媽帶她去公園，而是每天坐在話劇團的排練場看那些反反復復的排練。直到有一天，她在院子里聽到一陣陣的琴聲，她就順著琴聲走去。門是關著的，她只能伸著脖子，從上邊的玻璃窗往里邊看?！鞍。懒?！”她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看到一群大姐姐們正在鋼琴的伴奏中排練，時而大跳，時而旋轉。練了一遍又一遍，汗水浸透了她們的衣衫。門外的小姑娘也掂著小腳，一直扒著玻璃，一動不動，如醉如癡地看著，忘了周圍的一切！

“是這扇窗打開了我的心，讓我迷上了舞蹈?！?/p>

后來，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天天跑到舞蹈團的排練房，混在大哥哥大姐姐中，跟著他們壓腿下腰，旋轉蹦跳。

那是一段激動人心的日子，甜蜜蜜的。艷平現(xiàn)在講起九歲時的這段日子時說，那年是第一次坐火車去昆明，一共四十天，“我就自己在練功房里泡了三十多天”。

假期結束了，她還戀戀不舍。一個阿姨把一雙大人穿的“腳尖鞋”送給她，她抱著這雙“腳尖鞋”高興得像得到了一個寶貝，飛快得跑回住處，迫不急待得就把這雙“腳尖鞋”套在腳上，還系上了絲帶。她晃悠著用腳尖站立起來，心里那個美啊！

“文革”時期，全國上下聽的看的全是八個革命樣板戲。艷平看的也是革命樣板戲，在《紅色娘子軍》里面，她看見主人公們是穿著這樣的“腳尖鞋”在跳舞，她也穿上了，那感覺和東北過年踩高蹺似的。

數(shù)年后，當昆明軍區(qū)這群舞蹈演員到北京舞蹈學校進修的時候，看到艷平在跳白天鵝，不禁驚呼：這不是當初那個要舞鞋的小姑娘嗎？！

回到哈爾濱后，在父母的要求下，艷平練了兩年體操。當時，一心愛上舞蹈的艷平，雖不情愿練體操，卻打下了很好的軟功基礎，能下腰。兩年后，當她參加北京舞蹈學校招生考試的時候，便顯示出了明顯的優(yōu)勢。

王艷平（左二）八歲時和母親、姑姑和兩個弟弟在一起

北京舞蹈學校的招生考試，可謂是萬里挑一。在一試和二試中，擁有姣好面容、高挑身材，以及長胳膊長腿的艷平輕松過關。到了三試，入圍者已寥寥，老師要幫著考生抬腿、下腰，以考察身體的柔韌度，沒想到艷平自己輕輕松松就把腿抬到一人多高，下腰用手抓到了腳脖子，引得在場的老師、家長驚嘆聲一片……

1973年，十一歲的王艷平被北京舞蹈學校（1978年更名為北京舞蹈學院）錄取了！當時，能去北京可是一件非常大的事，親朋好友來了，老師同學也來了，艷平為自己做的第一次選擇實現(xiàn)了，艷平唱唱跳跳，沉浸在喜悅里，她年紀太小，有些事她還不懂。

十一歲的王艷平（二排左五）進入舞蹈學校后，第一次到北京天安門參觀

當列車要啟動，爸爸媽媽拉著女兒的手，眼里含著淚花，“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叮囑著……也就在那一刻，艷平突然淚涌心頭，第一次要離開家啦，她將頭探出窗外，看到父母一邊揮著手、抹著眼睛，一邊追著火車跑，直到漸漸看不見了，那一刻，艷平真想整個人跳出窗去，再和媽媽擁抱一下，再和爸爸說說告別的話語，她哭著喊著：“爸爸，媽媽……”

“想成為最好的芭蕾舞演員，就要從‘擦地’開始”

剛進入舞蹈學校的王艷平

初到北京舞蹈學校，艷平住進了舞校的宿舍，那時還是“文革”時期，四十多人住在一個教室里睡地鋪。后來才有了宿舍，八個學生一間，是雙層床，吃飯是在食堂吃大鍋菜。沒有電話，又不大會寫信。艷平越來越想家，她和小伙伴們只能圍坐在練功房里，哭一通，寫一會兒，卻誰也寫不出來一封信，直到一個大一些的孩子寫完一封，然后其他同學每人抄一份，再寄給各自的爸爸媽媽。

在一批入學的孩子中，艷平的身體條件特別好，是老師眼中的“好苗子”“希望之星”，可是她卻不適應在學校的生活，以致開始的三年，她的成績很不理想。艷平回想這些往事，感嘆地說：“我覺得我特別幸運，碰到了那么多的好老師。我年紀小，想家吃不了苦，學習不刻苦努力?？墒俏业睦蠋焸儏s一直對我不放棄，嚴厲又耐心地教導我?！?/p>

在這里，有必要普及幾個舞蹈的名詞。所謂“擦地”，是指舞者兩腿外旋轉開，一只腳的腳跟、腳心、腳掌依次離開地面，腳趾向旁伸到最遠端，繃緊、延伸，輕點在地板上……

所謂“站一位”，是指雙腳平鋪地面，腳跟緊挨，成180度，同時上身直立，收腹提臀，大腿內側外旋，雙膝夾緊……這么一站，就是半個小時，啥也不能干……

這些，都是芭蕾舞中最基本的動作，簡單、枯燥，是未來獲得控制高難度舞姿能力的重要一環(huán)。而活潑好動的艷平，又怎么會輕而易舉地諳熟這些道理？

那時候，小艷平身在練功房，心卻向往著舞臺?！霸趺催€不穿上紗裙子，到舞臺上去跳舞??？”她身體直直地站著，可是一雙小手卻輕輕地在把桿上敲著鼓點。一不小心讓老師給發(fā)現(xiàn)了，從此她只能假裝專心地在練功。

艷平的天賦好，對動作的領悟力高，還“人來瘋”，平時不太用功，考試時卻很愛表現(xiàn)。一次期末考試，舞蹈學校所有的老師都來觀摩，站在中間的是平時成績最好的學生，艷平被安排在最旁邊的位置。她卻特別用心地做動作，一鳴驚人，拿到了最高分。

在公布成績的那天，帶她的王檣老師問同學們：“你們猜這次考試誰考得最好，得了五分？”當念到“王艷平”的名字時，艷平吃了一驚，簡直不敢相信，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

王檣老師送給艷平一句話：“如果你每一天都能像今天這么表現(xiàn)，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大明星。你想成為最好的芭蕾舞演員，就要從‘擦地’開始?！本驮谀且豢?，“啪”地一下，艷平被點醒了，突然懂事了。吃不了苦，沒經(jīng)過刻苦的努力和訓練，又怎么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舞蹈演員呢？

也正是從那時起，艷平開始學習吃苦，她將自己當成丑小鴨，期待著有天變成白天鵝，只不過這蛻變的方式，并非不切實際的夢想，而是腳踏實地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