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微笑的動物

中國隨筆年度佳作2016 作者:耿立


微笑的動物

王族

一只狼跟在一個女人身后

人是復(fù)雜的,狼看著人的一舉一動,所以,狼的目光便也變得復(fù)雜。不知道狼有沒有在我們中間發(fā)現(xiàn)像它一樣的一個人,人與動物相處的時間長了,喜歡的總是它身上跟自己相似的東西,不知道一只狼是不是也和人一樣。

閑著沒事,大家說起了多年前在牧區(qū)發(fā)生的一件事。到了夏季,男人們都趕著羊去放牧,讓羊吃一座又一座山上的草,一個夏天都不回去。這就是至今在哈薩克等民族身上仍然能看見的游牧生活。這時候,留在家里的都是女人,女人們忙著里里外外的事情,從來都不能閑下來。有一戶牧民孤獨地住在牧場對面的一個小山包上,女主人要干點什么事情,總是要走很遠的路。她的男人走了,她就變成了這個家的男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只狼接近了她,她走在路上,那只狼遠遠地跟在她身后,踩著她的腳印。多少天過去了,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后有一只狼,而那只狼似乎只對她的腳印感興趣,用爪子穩(wěn)穩(wěn)地一下又一下踩上,在山路上走。如果她在半路上停下干點什么,或者有要回頭的意思,那只狼馬上就會走開。

整整一個夏天,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只狼,而那只狼每天都悄悄跟在她身后,重復(fù)做著那么一件事,她由于總是忙碌,對身后的一只狼居然絲毫沒有察覺。終于在夏末的一天,這一幕被另一個女人看見了,她馬上去給牧區(qū)的其他女人講了,女人們躲在帳篷里看著山路上的那一幕,感到驚奇不已。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們都對那個女人守口如瓶,只是私下里議論著,最后,她們一致認為她和那只狼有性關(guān)系,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磿逻@個結(jié)論,但事情卻被傳開了,一傳十,十傳百,人們便都信以為真。

很快,男人們趕著羊群回來了。女人們把那件事情悄悄講給了那個女人的丈夫。她的丈夫為了證實事情的真相,躲在別人的帳篷里,等待著妻子在山道上出現(xiàn)。過了一會兒,她出現(xiàn)了,那只狼也出現(xiàn)了,一切都和人們說的一模一樣。他憤怒而又羞恥,抓起一支獵槍向著那只狼扣動了扳機。那只狼被打個正著,一頭栽倒在地。他的妻子被突然響起的一聲槍響嚇壞了,等回過神,看見身后有一只被打死的狼,驚恐不已,突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一嚇一驚,她暴病而亡。

沒有什么能證明她了,人們從此都看緊了自己的女人,防牲畜比防那些喜歡尋花問柳的男人還謹慎,人們只要一提起她,就說她不要臉,她就是一只動物,她的丈夫覺得沒臉見人,趕著羊去了一個人們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再也沒有回來。在牧區(qū),牧民們最仇恨的是狼,但在這件事情上,人們反而沒有指責(zé)那只狼,只是認為那個女人罪不可恕。

后來,狼踩人腳印的事情又發(fā)生了。看見那一幕的那個人手頭沒有獵槍,就吆喝了一聲,狼跑了,被狼跟蹤的那個女人從山坡上跑下來,驚恐萬狀,久久不能平靜。人們覺得同一件事情在牧區(qū)重復(fù)發(fā)生,真是有點奇怪。但一只狼為什么總是要跟在一個女人的背后呢?誰也無法解釋這一切。慢慢地,這件事就變成了一個謎。有些謎是永遠無法解開的,但它卻有存在的理由。這個世界太大了,不管有多少未解之謎,它都能裝得下。

……

這么多天過去了,我走在烏魯木齊的大街上,看著前前后后的人們都匆匆忙忙在往前走著,就想起那個女人和那只狼。我想,一輩子人生長路,前面走著誰,后面走的又是誰,沒有人能說得清,而在走完漫漫長路的過程中,誰知道又會發(fā)生些什么呢?不知不覺,你就變成了那個女人,或者那只狼。

被母親拋棄

在牧區(qū)聽到的一件與鷹有關(guān)的事,大概更加接近人的生存狀態(tài)。只是作為母親的那只鷹,在做出決定和為決定而實施具體行動時,少了些人的難舍難分和悲悲戚戚。那只母鷹在懸崖上的巢中生下了一只小鷹,它每天飛出去為小鷹覓食,喂養(yǎng)它一天天長大。對于鷹來說,這段時期是母與子非常難得的相處時間,再過一段時間,它們必將分開,一生一世,母親不可能再見小鷹,小鷹長大,也不可能再見母親。鷹在飛翔時,都是獨立的,從不合群。曾見過有人寫過鷹群的文章,我覺得作者不了解鷹,他只是覺得鷹強大,就以“鷹群”來強化一種氣勢,但真正的鷹群是從來都不會出現(xiàn)的,所謂的“鷹群”,也只是作者的一種臆想或愿望。那只小鷹長到了可以爬行的時候,母親就把它推到巢邊,讓它向懸崖下張望。崖中的冷風(fēng)和暗淡的光線使它渾身發(fā)抖,想縮回身子進入母親的懷抱。母親這時候突然從巢中飛出,在崖中上下起伏,自己的身軀劃出漂亮的弧線。母親是為了讓小鷹看看飛翔是怎樣的,作為一只鷹,是不應(yīng)該恐懼懸崖和黑暗的。

小鷹當然看得很癡迷,母親的飛姿,使空曠和幽暗的崖谷頓時顯得活潑起來。它上下翻飛,猶如一片火花從一個地方飄移向另一個地方,也像一個移動著的琴鍵,和空曠撞擊,發(fā)出一種音樂。也許鷹的耳朵長在心靈中,它用心靈聆聽著大自然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音樂。天長日久,聆聽就變成了一種對飛翔的引領(lǐng),變成了暗暗蟄伏在大地身上的一個夢想,它最終要用這個夢想丈量大地,覆蓋大地,完畢之后,把大地留給另外一些正在長大的鷹,然后,神秘地消失。

盤飛一會兒后,母親回到巢中,用身體將小鷹一點一點向巢外推去。小鷹嚇得縮緊了身子。巖壁布滿荊棘,有尖利棱角的巖石,還有深不見底的河流和尖叫著跑來跑去的土撥鼠。母親長鳴一聲,用力將小鷹推了出去,小鷹哀叫著,身體在空中飄來飄去。天空雖未入秋,小鷹就像一片飄零的葉片,過早地要落到崖底去。母親將小鷹推向崖谷的同時,振翅而起飛向山后面去了。小鷹在墜落中想攀住樹枝和藤蔓,但都沒有成功,眼看就要落地了,它突然在掙扎中展開了雙翅,旋起一個漂亮的弧線向上飛起。這轉(zhuǎn)瞬間的動作,又是一片火花,將幽暗的崖谷照亮了。它緩緩地向上飛動,最后落在了山頂?shù)囊粔K石頭上。崖谷依然幽暗而無聲,小鷹看著深崖,好像第一次認識它似的,久久沒有轉(zhuǎn)動一下頭顱。后來,小鷹發(fā)出一聲鳴叫,從石頭上起飛,向遠處飛去。天空高遠,太陽赤烈,它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一直飛向遠處。

看到這一幕的是一位六十八歲的哈薩克牧民,回到村里,他突然變得有些癡呆,碰到人了,不管男女老少,就向人家說這件事。由于他過于激動,說起來總是喃喃自語,所以,人們聽上半天,才能大概聽出個意思來。他的癡呆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最后,就自己跟自己說,他說些什么,誰也聽不懂,但他卻一直喃喃自語,好像只有他能聽懂自己說的話。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若有所思地坐在家門口的一塊石頭上,不知在想什么。他發(fā)現(xiàn)了我后,轉(zhuǎn)過頭來看我。天哪,他的一雙眼睛里面充滿了非常堅毅的神情,我原本打算和他聊一聊的,但看著這雙眼睛,我覺得他所有的話語都在這里面了。話語被我們不厭其煩地應(yīng)用著,總想用它去解決所有的事情,但有時候話語也是有限度的,是無法表達人的內(nèi)心的。所以,有時候在感受中傳達的話語可能更好一些。你所感受的對象傳達出的話語是隱隱約約的,這是一種自由的交流。人與世界的交流,也大致這樣。

這幾年,我一直留意著有關(guān)他的消息。人們傳過來的話是一致的,即他每隔一段時間都去那個懸崖邊看一看,大概是還想看到曾經(jīng)看到過的一幕。我猜想,他可能再也看不到了。即使在高原,人一生中能有幾次那么近地看到鷹的機會呢?人的居所是固定的,而鷹以世界為家園,二者本身就有著不可接近的距離。至于他目睹的那一幕,本身就是一種神遇。

當他失望并平靜地回去之后,一切便就都顯得正常了。從此,鷹在他的心里就變成了一種明朗的東西。那一次神遇,對他來說已經(jīng)足夠懷念一輩子了,懷念會使他變得更加堅毅,更加赤誠,更加沉迷。鷹有時候是神。

最后一頭驢

驢告別這個世界的方式是獨特的,幾乎不讓任何人知道它最后會怎樣倒地而亡。驢忍辱負重一輩子,到最后仍不與人走得太近,而是悄悄地選擇一個角落死掉。驢的這種死法,是不是對人的一種蔑視呢?我在阿爾泰的白哈巴村聽到的村子里的最后一頭驢的經(jīng)歷,似乎是對這個問題的一個明確的回答。

驢是偶爾進入這個地處高原的村子的,繁衍了幾代,并未發(fā)揮出什么作用。后來,便越來越少,只剩下這一頭了。人與驢之間實際上只存在需要與被需要的關(guān)系,驢發(fā)揮不出作用,自然就被冷落了。而驢呢,由于在村里被人冷落,居然連繁殖能力也一再退化,到了現(xiàn)存的這最后一頭,生得又瘦又小,全然沒了驢的樣子。它的主人巴也丹在去年讓它拉車,它拉到半途被累得趴下后,就再也沒有用過它。巴也丹說,我的驢是一頭廢驢。從此它的名聲就壞了,人們視它的存在為烏有,它無知無覺,慢慢地閑了下來,真的成了一頭廢驢。在村子里,一個人無所事事成為閑人,會招來人們的議論和指責(zé),因為他的行為是人們苦心維護的生存規(guī)則所不容許的。而一頭驢,因為不會影響到人們的情緒,所以,沒有誰會去指責(zé)它。慢慢地,眼見它再無生殖能力,一日日老去,變成了村里最后一頭驢。

有一天,人們突然想起了它。兩個小伙子下石子棋,輸了的一方為躲避敗局的尷尬,說他能使這頭驢按照它的指令走動,他讓它趴下,它就會趴下;他讓它跑,它就會跑。眾人一聽來了興趣,呼啦啦一起涌到了驢跟前。他們把驢牽到那個小伙子家門口,小伙子說,驢,你進去,我給你吃的。驢紋絲不動。他又重復(fù)了一遍,驢仍不動。小伙子著急了,撿了一根樹枝抽它,驢仍紋絲不動,任他抽打。有人出主意,把驢的眼睛蒙上,可牽入房內(nèi)。小伙子脫下上衣,蒙住驢頭,牽它,但它卻似乎早已明白了他的用意,仍站著不動。有人又出主意,聽說過驢推磨嗎?拉著驢轉(zhuǎn),它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迷失了方向,然后就可以把它牽進屋去。小伙子便用衣服蒙了它的頭牽著它轉(zhuǎn),轉(zhuǎn)了好多圈,人都覺得有點暈了,但一停,它仍倔強地背對著房門不肯進屋。大家都蔫了,就這么一頭廢驢,但誰也拿它沒辦法。最后,大家得出一致的結(jié)論,驢要是犟起來,就是天打雷轟也拿它沒辦法。要不,人們怎么說驢認真起來是犟驢呢!嬉鬧一番,眾人都覺無趣,正要散去,忽見它把頭一低徑直進入房門。眾人又興起,復(fù)又趕過來看它會作何,它走進屋內(nèi)屁股一動便屙下一泡驢糞。眾人大惑,剛才費盡周折它都不肯進屋,甚至用盡了蒙頭、驢推磨的辦法,想想,這些也就是人類多少年來對待驢的辦法,都拿它沒轍,但它卻自己走進了屋子屙下一泡糞,這真是一個極大的諷刺。它在屋中站了一會兒,頭一扭走了出來。眾人像是恐懼它似的紛紛給它讓出一條道。它在村子里慢悠悠地走著,像一個年邁的老人。

這件事過去后,人們很快就又忘記了它。一頭不會發(fā)揮出實際作用的驢,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至于它想了些什么,它所目睹的這個村莊是什么樣子,它不會說話,不和村里人交流,因而誰也無從知曉。

過了幾年,它已徹底老了。人老先老眼,牲畜們老了則先老腿。它的走動已變得極為不便,很少見它在村子里走動。偶爾出來了,也是搖搖晃晃,很短的一點路要走很長時間。它的主人已徹底不重視它了,想起它的時候給它一點草,想不起的時候它就得餓好多天,這樣便加快了它年老的速度。有時候,它在村子里與牛和馬相遇了,便停下來與它們對視良久。牛和馬都走了,它仍在原地停留一會兒,似是在想什么。動物們有它們交流的方式和語言,不知道它剛才和那些健壯的牛和馬說了什么話。那些牛和馬有很好的胃口,還要去吃草,只有它走不動,在村子里神情恍惚,不知所措。再后來它徹底走不動了,只能站在村子中間朝四處張望。它望著自己曾經(jīng)走過的許多地方,眸中似有想再去走走的沖動,但又有些許無奈,于是凝望便成了它每日最重要的事情。村子里每天都有熱鬧的事情,卻不能吸引它的目光。它總是朝著一個地方看,似乎那個地方保留著它以前的什么東西,成了現(xiàn)在它凝望的資本。

一天,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幾天前,村子里就沒有了它的身影,只是因為人們太忙,未曾留意它。人們?nèi)フ宜?,在村東面通向鐵列克鄉(xiāng)的一個山脊上,發(fā)現(xiàn)了它的尸體。它已死去多時,但仍保持著欲向前爬行的姿勢。也許它在咽氣的最后一瞬,仍想掙扎著向前爬去。

好幾年過去了,村里人始終不明白,它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為何要離開村莊,它想去哪里呢?

無聲的離去

另一匹馬與人們的生活貼得比較近,稍顯平靜一些,但它在平靜中也堅持了內(nèi)心至高的尊嚴。在下馬崖邊防連,有一頭給連隊拉了好幾年水的馬。連隊附近有水井,但里面的水卻無法飲用,因此就只好到山下的河中去拉水。戰(zhàn)士們動手制作了一輛拉水車,一天拉三趟,足夠保障所有人使用。剛開始,每拉一趟都必須要有人跟著,后來有一次,一個戰(zhàn)士不想來回跑,在裝好水后就對拉水的馬說,已經(jīng)跑了無數(shù)次,你應(yīng)該認得路了吧,今天你試著單獨拉一次。馬好像聽明白了他的話,拉著水車就走了。它確實認得路,順順當當?shù)貙⑺嚴搅诉B隊。從此以后,拉水的戰(zhàn)士只要把水裝好,對它說一聲,回去吧,它拉起水車就走了。那個戰(zhàn)士躺在石頭上休息,嘴里南腔北調(diào)地唱幾句歌。那匹馬一到連隊,炊事班的戰(zhàn)士把水卸下后,也對它說一句,回去吧,它便又向河邊走去。這樣,它在一條路上來回走了四年。它的沉默與執(zhí)著,支撐著連隊的正常運轉(zhuǎn),保障著戰(zhàn)士們每天在山野之中大聲喊出一二一,在翻山越嶺時有足夠的力氣。

后來,連隊有了自來水,那匹馬的工作自然而然地中斷了。人在一般情況下,對生活的要求都是無止境的,而且總是喜歡讓新的東西取代舊的東西。新的東西往往代表的是生活的變化,人與生活之間的本質(zhì)關(guān)系也就是變化。而由于生活的變化又總能夠給人更多的安慰,所以,人還是喜歡生活的變化的。事實上,人為之一生,也就是變化的一生,生命就是在不斷的變化中被完成的。另一個事實是,人變化的時候,對另外的東西卻是很少關(guān)注的,變化的新鮮感可以使人欣喜,瘋狂,甚至昏暈,很少對使自己變化的客觀體關(guān)注。比如這匹馬,在連隊通上自來水后,它自然而然地就被遺忘了。如果連隊的生活條件變得越來越艱苦,甚至連吃水也成了問題,它的價值就體現(xiàn)得更加充分了。但連隊要改變生活條件,自來水是必須要通的。所以,一匹馬的工作自然而然就被廢黯了。戰(zhàn)士們圍著水龍頭洗臉,洗衣服。多好的水啊,想怎樣用就怎樣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那種用水如用油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那匹馬望著水龍頭,神情復(fù)雜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有時候走到以前負責(zé)拉水的那個戰(zhàn)士門前,便停下朝里張望,過一會兒,不見有任何動靜,便轉(zhuǎn)過頭默默地走了。后來,它不再在院子里走動,而是臥在院子外面,一會兒望望天空,一會兒望望遠處的樹。有人在附近走動,它便盯著看,直到他們消失。有一天早晨,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有人在昨天晚上曾聽見它叫過幾聲,在那幾聲后,有一陣很響的蹄聲駛向了遠處。大家一致推論,它走了。大家隱隱約約感覺了到它出走的原因,他們望一望無邊無際的沙漠,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兩年后的一天,它突然又回來了。這兩年多的時間,它一直在外面流浪,瘦得渾身沒有一點肉,身上的毛長得雜而長,有很多樹葉夾雜在其間。戰(zhàn)士們心疼它,也為它在出走兩年多以后還能夠回來而高興,他們給它洗澡,喂它好吃的東西。大家都覺得,它能夠回來,肯定以后會把這里當家。第二天,天降一場大雪,水龍頭被凍住了,戰(zhàn)士們便點火去燒,很快,水龍頭就化凍了,水嘩嘩嘩地流了出來。那匹馬看見水龍頭里流出的水,突然痛心疾首地叫了一聲,沖出院子,奔向茫茫雪野深處。

它又走了。

好幾年過去了,直到現(xiàn)在,它再也沒有回來。

《廣西文學(xué)》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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