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雖然不多言，但是好歹反應靈敏，沒過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了那道“炙熱” 的視線，猛地一回頭，發(fā)現(xiàn)鄭婉婉正手撐下巴看著他，笑得詭異。

01

今年的北方氣候有些異常，四月初還在下雪，到了六月初，天氣卻立刻變得炎熱起來，人走到哪里，炎日便跟到哪里，趕都趕不走。鄭婉婉一個人蹲在學校大門口的臺階上，瞇著眼睛看著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他們腳下的影子，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清風拂面，偶爾將她頭頂上方的綠葉吹動，灑下一片陰涼。但即使這樣，也緩解不了她的頭昏腦漲。

她好像中暑了。

“鄭婉婉，你過來！”

鄭婉婉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向她招手，心里雖然不情愿，但還是強撐著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穿過人群時，她只感覺旁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好像是在說她，又好像不是。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為那噪音讓她感覺十分厭煩。

“都閉嘴！”

鄭婉婉不耐煩地瞪了一眼周圍的學生，趁他們愣神的時候走到了班主任老曹的面前，瞇著眼睛問：“老師，你找我？”

其實老曹也挺不容易，人到中年又不常運動，在艷陽底下一曬就止不住地冒汗，現(xiàn)在身上的襯衫已經(jīng)濕透了。

鄭婉婉看見老曹在瞪她，是那種“我以你為恥”的眼神，不過她不在乎，老曹每天會用這種眼神看她八百次，如果她沒有點兒毅力，早就被老曹瞪回家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老曹激動地訓斥著鄭婉婉，胸口迅速起伏著，半禿的腦袋也不自覺地在鄭婉婉面前搖晃著。

鄭婉婉本來就頭暈，看著老曹晃悠的腦袋就更恨不得立刻暈厥過去。只不過天不遂人愿，中暑還不足以打敗她強壯的中樞神經(jīng)。

“老師，我中暑了，要不然今天下午的考試我就不參加了吧?！编嵧裢駥⑸眢w偏轉(zhuǎn)一些，不正視老曹。在旁邊的同學和老師看來，那是叛逆的表現(xiàn)，但只有鄭婉婉知道，她怕直視老曹，自己會直接吐在他身上。

老曹聽了鄭婉婉的話并沒有出言關心，而是立刻拒絕：“不參加？你想都別想，你就是暈也要暈在考場上。”

老曹的準則是，天大地大，考試最大。

別說是中暑，就算是吐血，也要吐在考場上，那是身為學生的光榮。

鄭婉婉知道跟老曹說不通，便開始用沉默不語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那么難受。

學業(yè)水平考試是全市統(tǒng)一考試，幾所學校的學生被分到了同一個考點。當著其他學校老師的面，老曹喋喋不休地訓斥著鄭婉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前三科考試時你都在睡覺。我告訴你，鄭婉婉，你要是再敢睡覺，你明天也不用去學校了。學業(yè)水平考試都沒過，畢業(yè)證書都拿不到，你還上什么學……”

老曹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鄭婉婉早就養(yǎng)成了“左耳進右耳出”的習慣。聽著老曹的批評教育，鄭婉婉一回頭正好看到考場大門打開了，也顧不上頭痛了，轉(zhuǎn)身便跑進了人群，迅速擠進了教學樓，臨了還聽到老曹在喊：“你要是再敢交白卷，你就自己看著辦吧，鄭婉婉！”

鄭婉婉從口袋里掏出準考證，看了一眼下午要考的科目，頓時只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居然是英語！

本來以為是其他科目，鄭婉婉還打算編一編，結果是英語。那些字母，分開來她全認識，合在一起鬼知道它們都叫什么?？墒抢喜艿脑挷荒懿宦?，如果再交白卷，他真的會把她趕出學校。老曹這個人說到做到。

被老師拿著探測棒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后，鄭婉婉老老實實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思來想去，她覺得也只有作弊這么一條出路了。

可是……她沒有工具??！

這可難壞了鄭婉婉。

眼看著考生們陸陸續(xù)續(xù)進來，鄭婉婉瞅了瞅坐在前桌的男生。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頭發(fā)和一副黑色大眼鏡擋住了半張臉，看不清楚究竟長什么樣子，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好學生。

“哎，哎？”鄭婉婉趁監(jiān)考老師不注意踢了踢前桌男生的凳子，男生遲疑地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

鄭婉婉扯出自認為親切的笑容，跟男生套近乎：“你是哪所學校的？”

“實驗學校。”

“好學校??！”鄭婉婉聽到男生的回答，兩眼放光，讓男生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

“你要干什么？”男生謹慎地問道。

鄭婉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七八分想法，便繼續(xù)問：“你英語怎么樣？”

“還可以?！?/p>

“能不能及格？”

“能。”男生回答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

“那你幫我個忙好不好？”鄭婉婉揚起無比真誠友善的笑臉問道。

男生靜靜地看著鄭婉婉，似乎在打量她。鄭婉婉的頭發(fā)染過，是亞麻色的，臉上化的妝擋住了原本清秀的眉眼，讓她顯得既老成又世故。上身穿著短袖T恤，下身套著超短褲。鄭婉婉長得好看穿什么都漂亮，卻不是一個學生該有的風格。

男生似乎在考慮。

鄭婉婉是急性子，最見不得磨磨嘰嘰的男生，答應就是答應，不答應就是不答應，裝什么思想者??？

“你答不答應？”一下子，剛才積累的和善全都化為烏有，她頓時兇相畢露。

“嗯?！蹦猩匆娻嵧裢竦臉幼樱母也淮饝?，立刻點頭。

于是，鄭婉婉的態(tài)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彎起嘴角露出好看的梨渦，柔聲說道：“那你一會兒把答好的答題卡放在你桌子的右下角?！?/p>

“那個男生，身子坐正！”監(jiān)考老師大聲呵斥道。

男生立刻坐正，但鄭婉婉還是看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既然得到了男生的應允，鄭婉婉也就放心了，在發(fā)下來的試卷上洋洋灑灑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后便倒頭大睡。

“咚咚咚！”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婉婉的桌子被監(jiān)考老師敲響。

鄭婉婉昏昏沉沉地抬頭看了看監(jiān)考老師，根本沒搭理她，便又趴在桌子上繼續(xù)睡。

監(jiān)考老師是名校的老師，有些看不慣鄭婉婉的態(tài)度，便故意在鄭婉婉身旁大喊：“還有一個小時，大家好好答卷！”

鄭婉婉被監(jiān)考老師的大嗓門叫醒，揉了揉眼睛，瞪了監(jiān)考老師一眼。不過也算監(jiān)考老師叫得正是時候，鄭婉婉現(xiàn)在神清氣爽，腦不暈頭不痛，正好可以準備開始抄答案。就在鄭婉婉伸伸胳膊，拿起筆準備力挽狂瀾之際，發(fā)現(xiàn)前方答案沒有到位。

什么情況？還沒有答完？

不學無術的鄭婉婉永遠理解不了好學生答卷的緊張心情，四處張望半天，發(fā)現(xiàn)所有學生都在奮筆疾書，看來是都沒有答完，鄭婉婉只好耐下性子繼續(xù)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黑板上方的掛鐘的分針走到6時，一些學生開始往外撤退了——提前半個小時交卷。鄭婉婉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她伸出腳輕輕地踹了前面男生的凳子一腳，想提醒他注意時間，結果那家伙居然不為所動，繼續(xù)低著頭不知道在寫什么。

鄭婉婉簡直快被他專注認真的樣子逼得發(fā)瘋了，要不是有監(jiān)考老師在場，以她的脾氣，早就一腳踹過去了。她本來和陳錦睿約好在考場門口見面一起出去吃飯，估計這會兒陳錦睿已經(jīng)到了。

陳錦睿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副頑固脾氣，最討厭別人遲到。雖然他從來不怎么守時，但是很不喜歡別人遲到。鄭婉婉跟他在一起快一年了，把他的脾氣秉性已經(jīng)摸透了。

鄭婉婉甚至能聽見掛鐘指針在有節(jié)奏地運轉(zhuǎn)著，每一下都牽扯著她焦躁的內(nèi)心。前面的男生還在一心一意地答著試卷，根本沒有搭理鄭婉婉的意思。鄭婉婉等不下去了，終于拿起了那張只簽了大名的試卷起身扔到了講臺上。臨走的時候，鄭婉婉狠狠地瞪了自己前桌的書呆子一眼，但顯然他并沒有看到，依然在埋頭認真地寫著答案。

當鄭婉婉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陳錦睿并沒有在。她拿出手機給陳錦睿打電話，他那邊十分熱鬧，看來正玩得盡興：“婉婉，我去找你你沒在，我就跟他們先走了。我們在吃火鍋，你也過來吧?！?/p>

鄭婉婉隨口“嗯”了一聲便掛斷了電話，本來想趕去火鍋店，但是越想越生氣，已經(jīng)走到了半路，卻又折了回去，安然地坐在學校門口的臺階上等候著。

沒過多久，學校大門就正式打開了，門口站滿了家長，本來就亂，學生一出來，更是亂翻了天。

鄭婉婉仔細地看著從里面出來的每一個男生，最終視線落在了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生身上。

出來了！

鄭婉婉邪笑著走過去，伸手攔住了低著頭走路的男生。男生一抬頭，看見是鄭婉婉的時候，明顯很吃驚。還沒等他說話，鄭婉婉便笑著說道：“咱們倆聊聊？”

沒等男生反應過來，鄭婉婉就拎著男生襯衫的領子走進了學校旁邊的小胡同里。

“你，你要干什么？”男生顯得很緊張，說話都開始結巴。

鄭婉婉看到四下無人便停住了腳步，把男生甩開，單手撐著墻攔住了男生的去路，惡意地學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想干什么。”

“那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男生的眼睛里滿是恐慌，因為在他看來，鄭婉婉絕對是個難纏的對象。

鄭婉婉伸出手，并沒有看男生，反而是仔細地打量著自己的指甲，然后笑著問：“不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因為鄭婉婉沒有與男生對視，所以男生并不能看到鄭婉婉眼里漸漸升起的怒火。

“不知道。”男生木訥地搖頭。

鄭婉婉抬手就是一巴掌，直直地打到了男生的后腦勺上，縮回手時已經(jīng)怒火中燒：“不知道？你再說一句不知道！”

男生的頭被鄭婉婉打得低垂下去，他不敢直視鄭婉婉。雖然他比鄭婉婉高了一個頭，但是他沒有勇氣直視這個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女生。

“你答應我什么了？”鄭婉婉看著男生窩囊的樣子，越看越生氣，“我這個人最恨別人不把我說的話當回事?！?/p>

男生低著頭不吭聲。

“你答應我什么了？”鄭婉婉厲聲問。

“答應……給你答案。”男生小聲回答，那氣勢反而比一個女生還弱。

鄭婉婉聽他提起，知道他還記得便更生氣了，伸手又是一巴掌，喊道：“記得為什么不做？”

男生真是怕了鄭婉婉這個“女魔頭”，風風火火的，哪有半點兒女孩子該有的斯文樣子，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最后十五分鐘才答完試卷，想給你答案的時候，你已經(jīng)出去了?！?/p>

“就剩十五分鐘了，你給我答案有什么用啊！”鄭婉婉說著又拍了他一巴掌，她真想扒開這個男生的腦袋看看，不過見他態(tài)度良好，鄭婉婉也不想跟他多糾纏，“下次記住了，答應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到?！?/p>

“嗯……對不起?！蹦猩濐澪∥〉馗嵧裢竦狼?。

“這次就算了，下次……也沒下次了?！编嵧裢襦哉Z著，看見男生抬起頭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便怒聲罵道：“還不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男生聽見鄭婉婉的話，如蒙大赦，趕緊繞開鄭婉婉，跑出了胡同。

鄭婉婉望著男生的背影，不自覺地說了一句：“真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