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我親·我思·我在

讀完支嘉霓的《四分之一荏苒》，感慨良多。是什么讓一個90后女孩子如此老成，面對生命面對未來清晰而又茫然，是時候遠走卻又戀戀不舍。這是一本高考后和上大學(xué)之間的一本書，既是結(jié)束，也是開始。高考的確是一道分水嶺，如同圍城的城垣，多少人瀟灑地走出，多少人又逡巡不前。我是一個備受高考折磨的人，因為沒有考上真正意義上的大學(xué)，又不能補習，內(nèi)心一直有一個隱形的裂痕，每每在夢中，在每年熱鬧的高考季，傷口就會洇出殷紅的血暈。所以我羨慕考中理想大學(xué)的學(xué)子。支嘉霓這本書意圖在高考這個人生很重要的節(jié)點，總結(jié)、回味，對過去作一了結(jié)，面對人生過渡期的大學(xué)生活，規(guī)劃不同的人生，至少是不同于過去的人生。這是一個值得肯定的事情，高考結(jié)束，有一本書值得去寫；如果沒有寫，就看看支嘉霓的《四分之一荏苒》。

支嘉霓讓我寫序，我遲遲不敢接受，畢竟我們年齡相差太遠，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幾歲就有了代溝，何況差一代人，我與她爺爺支海民是好朋友。我慫恿他寫序，他不寫，用什么“醫(yī)不自治”搪塞。支嘉霓介于90后與00后之間，是洛川作協(xié)最小的作者之一，她的加入，讓作協(xié)頓時年輕不少，也讓我這個名不符實的主席增加了口若懸河的談資。支嘉霓的文筆與支海民并沒有相像之處，但這種執(zhí)著、癡情、天賦也許是他遺傳的。她在一年之內(nèi)入縣作協(xié)、市作協(xié)、出書，年紀輕輕完成三級跳，保不定她會實現(xiàn)爺爺?shù)膲粝搿?/p>

支嘉霓的《四分之一荏苒》，我可以用三部分六個字概括：我親，我思，我在。

我親，主要是支嘉霓寫父親母親姥爺姥姥等親情的文章，占去了相當?shù)钠朵桡笥辍の业母赣H》《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天之大，唯有你的愛》《我要呵護的寶貝》《我想美好，不過如此》等等，無論是少言的父親，嚴厲的母親，搞笑的姥爺姥姥，調(diào)皮的妹妹，在她的筆下或沉重或幽默或頑皮，生活的點點滴滴令人動容。都說90后是抱大的一代，自私、低能、冷漠，但支嘉霓的筆下是濃濃的親情和不舍。父親不茍言笑，卻是她背后遮風擋雨的大山。父親說，“女孩子不一定要打扮出眾，但一定不能沒有自己的品味。你是女孩子，我經(jīng)常帶你出游是為了讓你開闊眼界，懂得自己真正向往怎樣的人生。因為你是女孩子，我不希望像書上說的那樣，一顆糖就可以哄騙你，一點溫情和關(guān)心就可以讓你死心塌地，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驕傲……”這是本書中父親說的最長的一段話，卻包含著萬千養(yǎng)女兒的父親小心翼翼與萬般呵護孩子的復(fù)雜心情。考試時，父親的車停在路上，警察要貼條，他也不挪，怕孩子出來找不到自己。每次父親送飯，父女隔著冰冷的鐵大門相望，他輕輕地摸女兒臉的動作化解了一切隔膜。滂沱大雨，父親應(yīng)該不會來送飯了，在她焦急張望的時候，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了，膝蓋以下濕透了，女兒準備接父親，他厲聲說：“不要過來！站回去！”直到他淌過水把飯送到屋檐下。這兩個感嘆號包含多少愛啊。說實話，這些小細節(jié)看得我熱淚盈眶。我也有這樣一個父親，因為在農(nóng)村勞作，形象邋遢，我不大愿意在同學(xué)面前喊父親，希望有一位光鮮的父親讓我炫耀?，F(xiàn)在想起來真是罪過。支嘉霓的父親或許不高大，但他所做的睿智而稱職，足以配上高大父親的威儀。在支嘉霓的眼里，母親比較嚴格，常常吼她，把她一個人放在飯館。有一次，父親和她玩游戲，“我們把媽媽趕出去好不好？”年幼的孩子覺得好玩，和爸爸一起把媽媽“趕”走了。母親消失了大半天，支嘉霓哭得淚眼滂沱，歇斯底里要尋找母親。自那以后，再也不敢玩此類游戲了。父母出去給家里的飯店買菜了，把她獨自放到那里很久，她覺得被拋棄了，把親人的電話寫在紙上，淚流滿面，想叫人打電話給父母，“我——要——你們回來”。支嘉霓在學(xué)校食堂把胃吃壞了，母親小心做飯，在病床上就連喝水都送到嘴上，呵護她脆弱的胃。后來上學(xué)，母親變花樣做飯，父親送飯幾乎成為他們最重要的事情。高考的幾天，瘦弱的母親冒著酷暑一直等在門外，第一個迎向女兒，安慰她，只要努力就行了。正如支嘉霓說，“家”不是一個房子，不是一個院子，而是有母親在的地方就是家。用她一句話概括，就是“天地之大唯有你的愛”。姥爺姥姥很有意思，善于接受新生事物，支嘉霓教會了爺爺抖音，爺爺玩得不亦說乎；教會了姥姥抖音，姥姥就學(xué)會了許多生活的小竅門。幸福，有的時候就是享受，看著他們抱著手機如小青年一般入迷，讓人忍俊不禁。想到我自己，玩不轉(zhuǎn)手機，常常受孩子的白眼，說學(xué)會了方便，還會預(yù)防老年癡呆。支嘉霓的妹妹純粹是個調(diào)皮鬼，姊妹兩一個周瑜一個黃蓋，一來一往的皮，讓人好生羨慕。

我思，文章最多，以散文、詩歌出現(xiàn)，富有哲理，充滿矛盾和思索。我以為這是最精彩的部分?！缎新贰ぢ愤h·遠方》《四分之一荏苒》《心中有座城——恰似圍城》《山重水盡或許才開始》《不忍離棄，不忍拋離》《道阻且長》《生活無需冠冕堂皇》等等。四分之一的荏苒，仿佛已走過千山萬水，歷經(jīng)千辛萬苦，對人生已經(jīng)有了這個年齡不應(yīng)有的敬畏和沉重。20歲了，如果人生按80歲算，四分之一就要過去了，支嘉霓一直從幼兒園、小學(xué)、初高中都希望擺脫父母的束縛，自由自在地生活，為什么“已經(jīng)漸漸走到當時充滿向往的年齡，為何滿心期待不復(fù)存在，我的心怎么不再向往?！边@大概就是她的煩惱，也是成長的煩惱吧。書里有篇文章，《心中有座城——恰是圍城》，《圍城》不只是婚姻，生活本就是圍城。要擺脫父母精心營造的溫馨、安全、無償?shù)膰?，去孤單單依靠自己或者與人攜手建造新的圍城，可不就是忐忑不安、戀戀不舍。笛卡爾說，“我思故我在”。這種強調(diào)本我，又否定本我的做法自相矛盾，晦澀難懂，卻如此著名。有一點確信，思想的時候一定是醞釀變化的時候，是最精彩的時候?！缎新贰ぢ愤h·遠方》，我們看到一個孩子戀戀不舍離家遠行，看著愈來愈小的家鄉(xiāng)，愈來愈小的媽媽，雖然不舍，但人總要長大，總要遠行。父母的圍城已然成為回味、舔舐傷口的老家?！芭加袃A盆大雨，偶有柳暗花明，偶有雨后彩虹，大多數(shù)的時光淌著寂寞，流年映襯著孤單，只留下兩行腳印，左邊伴著右邊，右邊伴著左邊，一起孤獨，一起沉默。”“我常常將人生看成一段路程，這趟旅行由時間和過往組成。時間沖淡了過往，迎來了未來。那些難捱的流淚的夜，那些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那些痛到極致的失去。你最終會發(fā)現(xiàn)，后來的后來，有些刻骨銘心只能存在于過往……你終于明白，行路要繼續(xù)，無論前一夜是怎樣的泣不成聲，第二天的太陽是新的，第二天的開始也是新的開始?！敝Ъ文逕o疑是幸福的，疼愛她的父母，溫馨的親戚氛圍，對一個剛剛高考完，走入大學(xué)，還沒有好好享受自由自在的人生又要踏上另一個征程是留戀的不舍的，尤其對于女孩子。可貴的是，她并沒有一味地流連忘返，而是毅然而然踏上新的征途。她沒有像飛入天空的幼雛，滿眼的是新奇、無畏，四分之一的荏苒，儼然已讓她嘗到了生活的艱辛，這或許是從父母甚至上一輩得來的硬核經(jīng)驗，亦或是從書本、社會現(xiàn)象中間接體察到了生活的艱難和復(fù)雜。無論如何，生活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能敷衍，也不要恐懼，起碼的敬畏是應(yīng)該的?！拔覀兂３Ｏ蛲谏钪?，卻又常存在于生活之下，或許在上下的矛盾中，在這向往而又混沌的日子里，我們生活在了生活之中?！蔽曳浅Ｐ蕾p這句話，我們的生活與期望總有差距，意想不到的生活不是不存在，至少是稀有的。懂得了這些，就會不奢望太多，一個小小的成就足以高興；與過去相比，前進了就足以高興?！案吲d的人總有高興的理由，悲傷的人總有阻止悲傷的借口?！泵總€人都想做最好的自己，都想做那個“驀然回首，那人在燈火闌珊處”，但是做好一個普通人才是人生普遍亦或是最現(xiàn)實的意義。支嘉霓說，“我從來不曾多優(yōu)秀，不曾從小學(xué)一路拔尖，也未曾考入名牌大學(xué)。從未年少有成，也為少年得志?？晌椅丛艞壟Γ辉_到最高的頂峰卻從未放棄攀登。我想我存在的意義，便是不斷地一步步超越過去的自己?！彼詈罂偨Y(jié)道：“苦心人，天不負?！笔堑模灰?，總會有收獲。

我在，主要是支嘉霓內(nèi)心獨白和親朋寫給她的文章?！督o我一顆純粹的心》《原來，你竟是我的唯一》《寫給支嘉霓》系列等等，文章并不多，卻是X光機。如果說“我親”是寫他人，“我思”將自己隱藏起來，那么“我在”則實實在在，從妹妹的眼中從同學(xué)的眼中，我們看到一個更加真實的支嘉霓。其實，她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暴露了自己，開篇《給我一顆純粹的心》，可以說是內(nèi)心的獨白，盡管她不會經(jīng)常這樣，但不一定不這樣想，這或許是每個人最簡單又最難達到的境界?！叭绻袝r間，不要最華麗，穿上最舒適的衣服，不帶手機，帶一顆純粹的心，去那呼倫貝爾大草原走一走。不要繁重的行李，只要一顆純粹的心。我可以選擇躺在那碧波般的綠草地上，擺成一個大字，閉上眼睛，嗅著空氣中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嘴角上揚起一絲弧度?！边@暴露了她仍是一個孩子，童心仍在，其實我們愿意看到她這樣，而不是皺著眉頭，過早地面對復(fù)雜的生活。令人欣喜的是，她利用自己生活的結(jié)余和稿費，去了一趟說走就走的云南旅游。說走就走，經(jīng)常不行，偶爾一次幾次還是行的。我們的問題是太過顧慮，太在乎比較和追趕，太把自己當做宇宙不可缺少的分子，其實你就是你，也就是那么個你，多你不多，少你不少，因此，一生至少有幾次拋開一切，隨心而行。如果連這都達不到是可悲的。有一本書《瓦爾登湖》，據(jù)說顧城死的時候就抱著這本書。我相信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刪繁入簡，最自然最原始地生活，可惜大多數(shù)人做不到，這也不是大雅之堂的主流。我們當然也不能要求支嘉霓這樣做。她和大多人一樣走了中間道路，懼怕告別，卻不得不告別；恐懼看不見的未來生活，卻義無反顧走下去。果然，有準備的人，總是走得瀟灑。支嘉霓在大一就得到了學(xué)校、同學(xué)的認可，常常有文章見諸報端，自己做的項目又被評為學(xué)院一等獎，她的人生開啟了開掛模式，我想起了《給我一顆純粹的心》里的平靜和純粹，可我有什么權(quán)利影響她奔跑的姿勢，那就讓我們祝福她，快跑吧，支嘉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