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非愛

我路過你的世界 作者:陌安涼 著


01

“小雁,走了?!钡统翜剀浀哪幸繇懺谖业亩?,仿若三月暖陽。

我抬頭,看著一臉溫柔的白彥俊,一時失神,卻又猛地慌亂異常,因?yàn)樗⒅氖俏业纳险n筆記,里面的乾坤,只有我知道。

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課堂筆記記下的只有白彥俊這個名字,或者他的素描,各個角度的,不管他坐在我的哪個方位,我都能在第一時間找到,然后畫出來。

連吳蕾蕾和葉初曼都不知道,我高中時候偷偷跟著美術(shù)生上素描課,為的就是能畫出白彥俊的樣子。我都數(shù)不清自己畫了多少幅白彥俊的素描,唯一清楚的就是,我的主角只有一個,白彥俊。

“藏什么呢?”白彥俊看出我極力隱藏,笑著問。

我連看他一眼都不敢,怕被他那水一樣的眸子鎖住,連撒謊的勇氣都沒有了。

“不能讓你看到的,畫的咱們老師?!闭f出謊言,我才感覺到手心里的汗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連和白彥俊說話都會緊張莫名。

或許,是從愛上他的那天開始吧。

可是那天,實(shí)在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我都忘了曾經(jīng)的自己是什么樣子,只記得他,白白凈凈的臉,安靜地坐在教室里,看著我露出清淺的笑意。那笑容陽光一樣射進(jìn)我的心里,帶走了所有的孤寂與荒涼。

從那時候起,我就固執(zhí)地將陽光和白彥俊聯(lián)系到一起,他的笑是陽光的,他的嗓音如暖陽,甚至他溫柔的眼神都給人陽光一樣的暖。

只是我從來不敢告訴白彥俊,他是我的太陽。

從我遇見他的第一天開始。

“小雁,好好聽課?!卑讖┛∷坪踉缰懒舜鸢?,但聽到我慌亂的借口之后,還是忍不住提醒,語氣中全是無奈。

我乖巧地點(diǎn)頭,因?yàn)榱?xí)慣于在他面前做一個乖巧女子,心底卻依然還想繼續(xù)自己的堅持,反正到期考之前他總會把上課筆記借給我抄,有他這樣寵慣著,能好好聽課才怪呢。

“走吧?!蔽夷煤谜n本和筆記,順手將他手里的課本也接過來。這么多年來一起下課,我?guī)退脮苍缫呀?jīng)成為習(xí)慣。

兩人走出教室,白彥俊就走在我身邊,儼然情侶一般。早晨十點(diǎn)多的太陽照到身上,暖暖的,很容易讓人生出天長地久的錯覺。

“沈安雁,以后,咱們就不要一起走了。”白彥俊說話的時候,頭是低著的,嘴角依然是慣有的溫柔,卻讓我的心猛地一滯。

他叫我沈安雁,不是每天都喊著的小雁。

他這是在鄭重地通知我。

我愣住了。

見我不說話,白彥俊眸子里滑過幾分擔(dān)憂,繼而代之的是無措。他無措的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白彥俊,為什么?”我呆呆看著白彥俊,等著他的回答。

“沈安雁,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我不想讓她誤會。”白彥俊的頭又低下去,不敢看我的眼睛。

淚水,瞬間就襲上心頭,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但是我還是強(qiáng)忍了回去。

我努力偽裝,讓臉上的笑容顯得真實(shí)又燦爛。我抬頭盯著白彥俊滿是愧意的眸子,認(rèn)真地說:“你為難什么,這是好事,你終于也有喜歡的女孩子了?!?/p>

說完,我就轉(zhuǎn)身快走幾步,將白彥俊慌亂的喊聲拋在腦后。

我努力地笑,可是笑著笑著,已經(jīng)滿臉淚水。

白彥俊已經(jīng)被我拋在身后,他不知道我臉上笑著,心底早已經(jīng)天翻地覆。他更不會知道,因?yàn)樗囊痪湓挘业氖澜缫呀?jīng)滄海桑田。

我一定是一個很好的演員,因?yàn)樵诎讖┛∶媲拔揖谷荒苄Φ媚菢記]心沒肺,竟然還說他能喜歡上一個女孩是好事,這怎么會是好事?是噩耗,是這十多年來我聽到的最大的噩耗。

我可以在白彥俊面前偽裝堅強(qiáng),但是面對多年的好友吳蕾蕾和葉初曼,我泣不成聲,哭得毫無形象。

“雁子,你在他身邊都十六年了,如果是他的菜他早就喜歡上你了,這是早晚的事啊……”吳蕾蕾在安慰許久無果之后,無奈地說。

我不知道怎么辯駁,只覺得心底的酸澀都變成了淚水,好像要將心都淹沒一樣。

我守在白彥俊身邊,守了十六年,等的可不是這樣的結(jié)果,即使真的早晚有這么一天,我也希望那天在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我連想都想不到,那樣,我就可以繼續(xù)和白彥俊一起上課、下課、聊天,然后……地久天長。

可是,即使眼淚都改變不了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結(jié)果,白彥俊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還為了那個女孩要和我保持距離。

“雁子,這個世界上比白彥俊好的男生多的是,改天我介紹給你?!比~初曼見我依然在淚水里浸泡,忍不住說。

葉初曼的男朋友多到數(shù)不清,很多都比白彥俊要英俊瀟灑,可那都不是白彥俊呀。

在我的心里,再好的人也比不過白彥俊,那個陪著我走過十六年時光的人,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再不好,再讓我傷心,也是那個我愛了這么多年的人。

看我眼淚還是忍不住地流,吳蕾蕾忍不住站起來要去找白彥俊談?wù)?,葉初曼趕緊拉住了她。

“雁子,沒什么大不了的,白彥俊不要你,有的是人要你,別哭了?!比~初曼輕聲安慰,她的手暖暖的,可是怎么都暖不透我的心。

“雁子,還是告訴他你的心思,你這樣哭他都不知道。”盡管被阻止,吳蕾蕾還是想用最快的辦法把事情解決。

我知道吳蕾蕾是為我好,可是如果我有勇氣開口的話,哪里會等到今天呀。

“蕾蕾,現(xiàn)在只是白彥俊單方面喜歡那個女孩子,我去給你問問那個女孩的情況,咱們根據(jù)具體情況再決定怎么辦?!比~初曼的交際范圍很廣,只要她想知道那個女孩的情況,就肯定能打聽到的。

我和吳蕾蕾都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建議是最好的。

我以為我能心平氣和地等著葉初曼的消息,可是自從知道白彥俊有了喜歡的女孩以后,我的世界就變得混沌,怎么回的宿舍,怎么睡著的,我都忘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夢里闖進(jìn)一個女孩子,我看不清那個女孩的臉,但是她卻堂而皇之地走到我和白彥俊之間,然后挽著他的胳膊,離我越來越遠(yuǎn),遠(yuǎn)到我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背影,遠(yuǎn)到我大聲哭喊他都聽不到。

直到第二天那個影子都纏繞在我的心頭,陰魂不散。

“白彥俊,昨天忘了問,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叫什么名字呀,需不需要我?guī)蛶湍阊??”?dāng)白彥俊在第二天下課后準(zhǔn)時坐到我桌前的時候,我努力平復(fù)心底洶涌的情緒,探問著關(guān)于那個女孩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努力讓我的聲音聽起來平常又大氣,以昭顯我對白彥俊沒有任何私心。

白彥俊的回答依然溫柔,只是說起那個女孩的時候,他的眼睛亮閃閃的。他說:“她叫夏薇,‘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的‘薇’?!?/p>

我笑著看向白彥俊,努力掩飾住心底的嫉妒和哀傷。

“我不知道怎么說她的好,等有機(jī)會你見了就會明白了?!卑讖┛∠肓嗽S久要描述夏薇的話語,最終卻說出了這樣的一句。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會有一個女孩,會讓博學(xué)多識的白彥俊難以形容她的好。

從白彥俊那里知道“夏薇”這個名字之后,我?guī)缀鹾敛毁M(fèi)勁就知道了她的消息,她在中文系很有名。原來他喜歡的是這么優(yōu)秀的女孩,過去我也許會欣賞這樣的女孩,現(xiàn)在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她喜歡起來。

當(dāng)然,最讓我振奮的信息還是葉初曼告訴我的,夏薇不喜歡白彥俊。

“胡說!”我本能地對電話那端的葉初曼喊起來。夏薇怎么可能不喜歡我的白彥俊,白彥俊那樣的白馬王子,不應(yīng)該是所有女孩子的夢嗎?夏薇怎么可能不喜歡!

“雁子,也就你拿他當(dāng)寶,人家夏薇可是公開表白了,你猜表白的對象是誰?”即使在電話中,我都能想得到葉初曼八卦的樣子肯定是眉毛上挑,嘴角帶笑。

“只要不是他,別人和我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蔽艺f完就掛了電話,然后看向身邊已經(jīng)停下跑步的陳佳宇,他正靠近我的肩膀,想聽我的電話。

“大熊,離我遠(yuǎn)點(diǎn)!”我躲避瘟疫一般,盡量拉開和陳佳宇的距離。

“雁子……”陳佳宇臉上帶著委屈,眼中全是哀怨,他還是不明白我為什么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和陳佳宇是高中同學(xué),認(rèn)識已經(jīng)六年。六年里,我依然是那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沈安雁,他卻從一個木訥的青澀少年變成了一顆熠熠發(fā)光的新星,體育系的他在很多女生心中是力量與美的存在,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引來很多女生的目光。

為了不成為萬千少女心中的仇敵,我自覺地和陳佳宇保持距離,對于他的每次主動靠近,總是千方百計地躲避。

“大熊,我不想成為全民公敵?!蔽乙荒槦o辜地看著陳佳宇,看汗水順著他肌膚的紋理滑下,卻沒有注意到他眼中倏地閃過的失落。

“雁子,白彥俊好像也是你嘴里說的發(fā)光體吧?”陳佳宇的話語中,帶著濃重的不滿。

我瞪了一眼陳佳宇,回答他:“你們不一樣的?!?/p>

陳佳宇是我的哥兒們,是所謂的藍(lán)顏知己,而白彥俊,是心口的朱砂痣。

不一樣的。

陳佳宇沒有說話,只是認(rèn)命地繼續(xù)慢跑。我跟在他身后跑著,兜里手機(jī)一遍遍地響,聽鈴音就知道是葉初曼那顆八卦的心不死。

我終于還是接了電話,葉初曼告訴我的消息足夠震驚,夏薇喜歡的人是陳佳宇!我掛了電話看向跑在我前面的那個帥氣男生,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大熊?”我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凌亂了。

“叫我?”在我還對著電話發(fā)呆的時候,陳佳宇已經(jīng)跑回來,看著我一臉問詢。

大熊,是我對陳佳宇的專有稱呼,因?yàn)槲艺J(rèn)識他的時候,他穿得像個熊一樣,笨笨的。

“夏薇說她喜歡你?”我認(rèn)真將得來的最新八卦和他分享,不,是鄭重地告訴他。

陳佳宇也跟我一樣愣在那里,好一會兒,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別……別胡說。”

“陳佳宇,你不會也喜歡夏薇吧?”我見陳佳宇臉上多了幾分無措,忍不住逗他。

像陳佳宇這樣的男生,是學(xué)校里叱咤風(fēng)云的存在,我和他相處幾年,還真沒見過幾次他這樣無措。

“別……胡說,我連夏薇是誰都不知道?!闭f完話,陳佳宇的臉色終于變得正常,只是眼神像極了受盡委屈的……怨婦。

“葉初曼說她可是公開表白?!彪m然得了陳佳宇的答復(fù),我卻依然賊心不死,想在他這里打探出更多關(guān)于夏薇的事情。

公開表白,這樣大膽,這樣熱情。心里,我是羨慕夏薇的,喜歡就要大膽地說出來,不像我一樣,只有等為時已晚的時候才后悔莫及。

“我都不認(rèn)識她,再說,你知道的,這樣直接的女孩子,不會是我的菜?!标惣延钫J(rèn)真地解釋,生怕我會不相信他。

我怎么會不相信陳佳宇,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尤其是現(xiàn)在,我從來沒覺得陳佳宇這么好。

我的虛榮心因?yàn)殛惣延畹囊痪湓挶粺o限滿足,連看陳佳宇的眼神都變得熱情起來。

“雁子,你很高興我不喜歡她?”陳佳宇沉默一會兒之后,帶著幾分探究地問我。

我看著陳佳宇,沒有回答。因?yàn)榇鸢福易约憾紱]有。

我很高興,卻不僅僅因?yàn)殛惣延畈幌矚g夏薇,我覺得我的高興更多是因?yàn)榘讖┛?,白彥俊喜歡的女孩子,不喜歡他。

夏薇不喜歡白彥俊,這是從我知道白彥俊喜歡別人之后得到的最好消息。

“雁子,你……”陳佳宇還想再問,他和我一起六年,怎么會看不出我的異常,只是在他面前,我還是隱藏了自己。

“大熊,我中午請你吃飯?!蔽遗闹馗?,把話說得震天響。

“好?!笔煜の业娜硕贾牢疑虬惭阋幻话危茏屛艺埑燥?,那是需要天大的臉面,這樣的機(jī)會,陳佳宇當(dāng)然不想放過。

當(dāng)然,不放過我的還有吳蕾蕾和葉初曼。她們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慶祝不用看我那張哭喪的臉,慶祝她們的小心臟終于不用再受荼毒。

看到她們在游戲廳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幾天我把她們荼毒得多厲害,她們幾乎快花光我所有的積蓄了……

雖然肉疼,我卻玩得開心,笑得開懷,因?yàn)?,心終于不那么痛。

因?yàn)橥娴锰吲d,走出游戲廳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diǎn)多,宿舍已經(jīng)關(guān)門,于是我只能回家。

到家之前,我的心情都是愉悅的,連月光都變得溫柔不少。

只是這月光在我走到樓下的時候就黯淡下來,因?yàn)闃堑览飩鞒隽朔繓|的陳詞濫調(diào),還有我媽低聲道歉的聲音。

由于房東就住在我們租住房子的樓下,所以她經(jīng)常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找我媽談話,每次都選在樓道里,制造出很大的聲響,為左鄰右舍提供談資。而我媽因?yàn)樗业姆孔獗阋耍看味既虤馔搪暋?/p>

可是我媽的忍讓無疑助長了她的氣焰,房東找我媽理論也成了家常便飯,很多時候連理由都沒有,好像完全是為了調(diào)劑自己無聊的生活。我雖然不?;丶?,但是這樣的場景遇上過好多次。

我在她罵罵咧咧的話語中提煉出了這次謾罵的主題,竟然是嫌我和媽媽刮花了她家的墻壁。天知道,我們搬進(jìn)來的時候他們家墻壁已經(jīng)是世界地圖了。

“大晚上的,別干擾民的事,小心周圍鄰居打110?!睂Υ@樣蠻不講理的房東,我懶得跟她客氣。

“對110這么熟,不會是進(jìn)去過吧?我早就說過,像你這樣放了學(xué)都不回家的孩子,肯定是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像你這樣的,上大學(xué)都沒用的,找不到好工作,早晚還是要進(jìn)局子里面的!”房東見我回來,很不甘心地走下樓去,進(jìn)了自己的家門,卻不關(guān)門,所以我能清晰地聽到她惡毒的話語,當(dāng)然還有他們房間里什么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只是不知道這次是打破了盤子還是弄碎了碗。

我正想再反駁,讓房東家的杯盤碟碗碎得更快些,卻不想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讓我心頭凝聚的怒氣無力消散。

“小雁,別和他們計較,咱們租著人家的房子,該低頭的時候就低頭?!?/p>

媽媽麻木的話從身后傳來,我回過頭看著愈發(fā)憔悴的媽媽,張開的口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聽話,咱們回家?!辈坏任议_口,媽媽就拽著我要回我們住的房子。

我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房東突然又從房間里走出來,惡狠狠地看著我們母女,好像我們是她的仇敵。迎上房東憤怒目光的瞬間,媽媽將我擋在了身后,我能看到的只剩下媽媽那單薄的后背。

“太太,孩子太小不懂事,您多擔(dān)待點(diǎn),早點(diǎn)休息?!痹谖要q豫著要不要和房東講理的時候,媽媽已經(jīng)開口,對著怒目看著我們的房東,話語中全是哀求。

房東不悅地哼了一聲,然后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自己家房間,還故意摔了門,震得我耳膜都疼。

“媽,你……”終于從媽媽的身后走了出來,我想和媽媽說話,可是心頭的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句,只覺得眼中已經(jīng)全是淚水。

“沒事,媽媽都習(xí)慣了?!眿寢屨f話的時候還是笑著的,我的淚水卻再也控制不住,她這么多年辛苦工作,忍氣吞聲全是為了我。

“媽,我……”我想告訴媽媽這樣的她讓我心疼,可是不等我開口,她就拽著我走到門口打開了鎖。等我們進(jìn)了家門,媽媽才嘆了口氣,鄭重地對我說,只要我能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能找個好工作,這都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這么多年媽媽的辛苦和委屈我心知肚明,在她面前我也努力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可是現(xiàn)在的我離媽媽的期待太遠(yuǎn)太遠(yuǎn)了。

“雁兒,你一定得給媽爭氣,好好學(xué)習(xí)?!闭f話的時候,媽媽傾盡了全身的力量,緊緊地攥著我的手,眼中帶著淚水,神色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每次我回家媽媽都會喋喋不休,一遍遍地問我學(xué)校的情況,最近有沒有考試,成績怎樣。當(dāng)然從我上大學(xué)之后,每次的話語中也少不了不讓我談戀愛的話語,每次我都認(rèn)真地點(diǎn)頭,而每次媽媽也都會很滿意我的態(tài)度。

“雁兒,你可是媽媽最大的期望,只要你好好的,以后能找個好工作,媽媽再苦再累都值得?!迸R睡的時候,媽媽輕聲在我床頭說完就離開了,將我留在一片寂靜的黑夜里。

想著消瘦的媽媽,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不敢告訴他,我成不了她期待的女兒,這么多年我唯一的喜歡就是白彥俊,如果不是他成績好,我要和他上同樣的大學(xué),高中我拼了命地學(xué)習(xí),現(xiàn)在我連大學(xué)都是考不上的,我這個女兒終究是要讓她失望了,可是,我不敢告訴她。

我怕她的眼淚,更怕看到她這么多年期待成空的樣子。

02

高三那年,我為白彥俊拼了,卻終究還是和他有差距,他學(xué)的是這所學(xué)校最著名的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而我,只能選擇歷史學(xué)。那些已經(jīng)變?yōu)楦嗟臍v史折磨著我,和白彥俊一起上的公共課,就是我學(xué)習(xí)過程中唯一的陽光。

對于一周能有三節(jié)公共課和白彥俊一起上我是非常滿足的,可是現(xiàn)在,我對自己前所未有的失望,因?yàn)槲业摹疤枴碧焯煺罩粋€叫夏薇的女生,他們學(xué)的是相同的專業(yè)。當(dāng)我在歷史學(xué)的煙塵里即將腐朽的時候,夏薇卻可以像我上公共課時那樣,在陽光下輕輕地描摹白彥俊的樣子。

我不知道夏薇描繪的白彥俊是什么樣子,我知道的是白彥俊已經(jīng)為夏薇瘋魔了。

因?yàn)橄霓?,白彥俊養(yǎng)成了每天找我報到的習(xí)慣,這本來是我期待的,可是我不喜歡的是他和我聊天的內(nèi)容,每天他的話題都是圍繞著夏薇。

他跟我說:“小雁你知道嗎?今天夏薇在現(xiàn)代文學(xué)課上的表現(xiàn)精彩極了,我喜歡她神采飛揚(yáng)的樣子?!?/p>

他說:“小雁你知道嗎?夏薇今天穿了條白色的裙子,像極了戴望舒筆下雨巷的姑娘?!?/p>

他說:“小雁你知道嗎?夏薇坐在窗邊看書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溫暖,我從沒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孩?!?/p>

我看著白彥俊陶醉在幸福中的臉,心中酸澀莫名,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話果真是沒錯的。我和他在一起聊歷史時他說我想法稀奇古怪,我穿白色裙子的時候他說我像吊死鬼,我看書的時候他說我是書呆子。即使是說這樣的話,他的語氣都是溫和的,我以為他不喜歡這樣的我,所以,我就掩藏了自己的想法,不再穿白裙子,不再泡在圖書館看書,為的就是符合他心中女孩子的標(biāo)準(zhǔn)。

現(xiàn)在我才知道,他的心里沒有標(biāo)準(zhǔn),只要是他喜歡的女孩子做的,他都喜歡。

“可是小雁,我沒想到,喜歡夏薇的人這么多。”白彥俊說話的時候,神色中都帶著淡淡的憂傷。

我心里一痛,連我都沒發(fā)現(xiàn),夏薇輕易地就將我的太陽變成了憂郁王子。

“她太優(yōu)秀了。”不等我說話,白彥俊就主動地為她解釋,好像生怕我誤會他喜歡的女孩。

“白彥俊,優(yōu)秀的人總是有人喜歡的,但是喜歡并不一定適合,真正適合的也不一定是優(yōu)秀的那個,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其實(shí)有人比她更適合你?”我試探地問白彥俊,心中全是希冀。

他卻笑了起來,說:“怎么會有比夏薇更好的女孩子,我這輩子只喜歡她一個?!?/p>

白彥俊的話,讓我失神良久,即使是在喜歡的課上,我都控制不住地神游天外,想著他說的那句話,心痛莫名。

我以為我會在這心痛的感覺中慢慢死去,幸好葉初曼拯救了我,她在窗外敲著我身邊玻璃的時候,老師正在講臺上講得神采飛揚(yáng)。

葉初曼見我出來,眼中已經(jīng)全是精光。她問我:“這次是找什么理由出來的?”

“肚子疼?!蔽一卮鹚?,等著她開口,看她又有什么打算,能讓我不浪費(fèi)這一月難得一次的理由。

“保證不會讓你后悔。”葉初曼甩了下自己的長發(fā)說。

“那咱們快走。”比起腦子里全是白彥俊,眼前全是快要作古的老教授,我更期待葉初曼將要帶給我的刺激。

“呵,三劍客現(xiàn)在缺了一個呀?!苯?jīng)過操場的時候,陳佳宇的聲音從我背后傳來。

我回頭,他站在陽光中,額頭上還帶著汗珠,看向我們的時候笑得格外燦爛。

“你又不是不知道,蕾蕾那學(xué)霸才不會跟我們逃課?!比~初曼笑著解釋,然后走到陳佳宇身邊問,“嘿,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三劍客缺一個呢,你要不要臨時湊個數(shù),咱們?nèi)ゾ瓢伞!比~初曼攀住陳佳宇的胳膊,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陳佳宇含笑看著我點(diǎn)頭。

因?yàn)槭窍挛纾瓢芍蓄櫩土攘?,但是迷離的燈光還是極容易讓人恍惚。葉初曼是經(jīng)常在這里玩的,所以剛進(jìn)來就拋下我和陳佳宇,直奔帥哥調(diào)酒師。我待在那里看著她和調(diào)酒師說話,態(tài)度曖昧,神色嬌媚。

陳佳宇在我慌神的時候,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想掙開,卻對上他熾熱的眸子。他堅定的態(tài)度讓我放棄抵抗,只能任由他將我拉到吧臺,讓他為我點(diǎn)了一杯粉色佳人。

陳佳宇的堅定態(tài)度讓我心底生出莫名的安全感,我緊緊抓住三角杯,嘗試般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刺激著我的味蕾,讓我不由得看向杯中的粉紅,酸甜的味道配著魅惑的色澤,無疑最能打動人心。

“陳佳宇,你小子怎么這個點(diǎn)過來了?”陌生的聲音穿破耳鼓,我循聲望去,一群小混混正聚在一處看向我和陳佳宇。

陳佳宇還沒回答,那小混混的頭兒就已經(jīng)走向我們,邊走便問:“這次來還帶著女朋友?”

幾個小混混見自己的頭起身,也都紛紛起身跟在后面走向我們,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只知道燈光下的他們發(fā)色雜亂,好像猙獰的獸。

我一直等著陳佳宇的解釋,可是陳佳宇卻默認(rèn)了。我正想提醒陳佳宇一聲,卻沒想到一個小混混對著我喊了一聲:“嫂子?!?/p>

“弟妹長得不錯嘛。”另一個小混混痞痞地看向我,眼中全是戲謔。

“就是,佳宇還是你有福氣……”

他們的話語,曖昧輕佻,陳佳宇只是將我護(hù)住,卻沒有解釋任何一句。

這一刻,我討厭死了陳佳宇,當(dāng)然,更討厭這群小混混。

就在我忍受不了的時候,一個小混混的胳膊竟然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憤怒地甩開他,高聲警告:“想要嫂子就讓你哥娶去,別見個女人就喊嫂子?!?/p>

我討厭這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混混們,所以說話毫不客氣,當(dāng)然,還有一部分怒氣是因?yàn)殛惣延睿驗(yàn)樗粸槲肄q解。

“小妞夠辣呀,哥喜歡。”那個小混混的頭兒聽了我的話,不由得笑了,看向我的時候,神色更加曖昧。

“你還喜歡你媽呢,如果你這么看你媽,看你媽不揍死你?!蔽覑阑鸬貙λf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發(fā)泄我滿腹的怨氣。

“別在這里裝什么清純圣女了,什么人養(yǎng)的,哥一看就知道了?!蹦切』旎斓念^兒一邊說著卑劣的話,一邊向我走來。

“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沒教養(yǎng)了,就是你不說,別人也清楚你是什么人養(yǎng)的?!蔽倚牡椎呐鹪僖捕糁撇蛔。孟窕鹨粯右獙⑽艺麄€人都燃燒了。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底線就是我的媽媽,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那含辛茹苦的媽媽。陳佳宇顯然是知道的,因?yàn)樗氖肿У梦腋觳采邸?/p>

我看著走向我的那個混混頭兒眼中的怒火,心底緊張莫名,手卻抓緊了剛才陳佳宇剛剛放下的啤酒瓶。

等那人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沒等他對我出手,我就揚(yáng)起胳膊,將啤酒瓶重重地砸到了他的頭上。

酒瓶砸下的那一瞬間,我是閉著眼睛的,等我聽到酒瓶破碎的聲音,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jīng)是一片混亂了。

那個小混混的頭兒已經(jīng)蹲到了地上,雙手捂住頭,在他的指縫間有血汩汩流出,而他頭發(fā)上、身上,包括周圍的地上還能見到碎玻璃。

“你不想活了!”在我還愣怔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小混混揪住了我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喊。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好像夢一樣,包括周圍紛亂的聲音,好像完全不屬于我存在的這個世界。

我只能本能地抓住陳佳宇的手,他的手還是溫暖的,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輕聲解釋:“她不是故意的?!?/p>

“不是故意的都見血了,故意還怎么著,難道要了我們老大的命?”剛才發(fā)聲的那個小混混放松了我,將矛頭轉(zhuǎn)向了陳佳宇。

燈光下陳佳宇的臉色有些白,卻還是擺著保護(hù)我的姿態(tài)。

我拽著陳佳宇的手,也跟著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傷了他?!?/p>

我不想和他們有任何交集的,如果不是他那樣罵我,我怎么會……那么沖動。

小混混們將我和陳佳宇圍在中間,剛才還蹲在地上的小混混的頭兒已經(jīng)捂著頭站了起來,他看著我,笑笑。他的笑帶著痛楚和怪異,讓我不寒而栗。

“對不起。”我輕聲說完,就低下頭去。在鮮血面前,即使我有再多的理由都不堪一擊。

“對不起就算完了?想得美!兄弟們,給我把這個臭婊子抓起來。”那小混混的頭兒用帶血的手指著我,眼中的怒火好像隨時要將我焚毀。

陳佳宇突然俯身,將剛才我因?yàn)轶@嚇扔到地上的酒瓶撿了起來。

確切地說,那只是半個啤酒瓶,另外的半個,不久前碎在了我面前那人的頭上?,F(xiàn)在的半個啤酒瓶,好像帶著利刃的刀,帶著血光,在我的面前揮舞。

幾個圍著我們的小混混不由得后退,而陳佳宇趁著他們后退的機(jī)會,拽著我找了個空隙,逃出了他們的包圍。

“你們敢上來的話,我不介意砸下去的?!标惣延畹脑拵е兀尵o緊盯著我們的幾個小混混神色中有了幾分遲疑,有兩個甚至轉(zhuǎn)頭征詢受傷了的頭兒的意見。

只是不等那頭兒說話,陳佳宇就帶著我繞過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徹底逃離了他們的包圍。

我們走到吧臺的時候,葉初曼也看到了那幾個要追我們的人,她臉色稍變,隨即恢復(fù)如常,然后笑著走向那幾個混混。

我看到了葉初曼轉(zhuǎn)身時候的眼神,她是示意我先離開,我趕緊拽著陳佳宇跑出了酒吧。

陳佳宇顯然很熟悉酒吧周圍的環(huán)境,七拐八繞,他帶我走進(jìn)了一間很老的房子,剛關(guān)上門,我們就聽到了那群小混混的聲音:“往西跑了,快點(diǎn)追!”

我始終沒感覺到他們腳步的遠(yuǎn)去,只覺得心一直在怦怦地跳,直到陳佳宇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聲地說了句:“沒事了?!?/p>

我抬頭,看向陳佳宇的眼睛,那真摯的眼神穩(wěn)定了我的心神,讓我忍不住喜極而泣。

劫后重生。很久之后,我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形容我現(xiàn)在的心情,剛才的慌亂緊張無措,在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逃離的喜悅將我們兩人席卷。當(dāng)時的我們都忘記了,等我們走出這間古老的房子,我們還是要面對這件事情。

雖然被喜悅環(huán)繞,但是我卻沒有勇氣邁出這間房子,陳佳宇就坐在我身邊,我們能感覺到下午的太陽緩緩落下,房間里的光線越來越昏暗。

“雁子,你用啤酒瓶砸的那個人叫劉偉,是那群小混混的頭兒,那個人有仇必報的,我怕他會報復(fù)你?!标惣延詈茑嵵氐靥嵝盐?,我看得出他眼中濃重的怎么都化不開的擔(dān)憂。

“他還能把我怎么著?大不了他們揍我一頓,讓我也出點(diǎn)血,我就當(dāng)義務(wù)獻(xiàn)血了。”我故意笑著對陳佳宇說話,佯裝滿不在乎。

“雁子,我會保護(hù)你,相信我?!标惣延盥犞液敛辉诤醯恼Z氣,擔(dān)憂更重,說完話后竟然抱了我一下。那溫暖的感覺,讓我心安。

“好哥兒們。”我也感動地抱緊他。

陳佳宇沒有再說話,只是在我說出“好哥兒們”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他身體突然的僵硬,只是當(dāng)我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臉色一如往常。

葉初曼就在我宿舍里等著,見了我才長舒一口氣,絮絮叨叨了好久,意思和陳佳宇說的差不多,劉偉報復(fù)心很強(qiáng),讓我這幾天小心,還有就是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叫上她。

“你怎么脫身的?”等葉初曼終于停止了嘮叨,我忍不住問道。

“我沒攔住他們,不然,他們也不會那么快就追出去。”葉初曼說出真相的時候,神色懨懨的,顯然為沒幫上我內(nèi)疚。

我看著她的樣子,心底感動更重,忍不住站起身抱住她,輕聲地說了句:“初曼,有你真好?!?/p>

有你可以不顧危險為我拖延時間,有你擔(dān)憂我的安全,有你為幫不上我內(nèi)疚不已。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再無所求了。

03

第二天,陳佳宇和葉初曼恨不得將我三百六十度地保護(hù)起來,連我上廁所都要跟在身后。

最后一節(jié)課的鈴聲剛響,陳佳宇和葉初曼就守在了教室的門口,保護(hù)我去食堂,只是剛走下教學(xué)樓,就聽有人喊我的名字,說保安叫我到學(xué)校門口一趟。

見我要向校門口走去,陳佳宇和葉初曼一人架住我一條胳膊,將我拖向反方向。

“不許去!”葉初曼惡狠狠地警告我。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再說,這事鬧大了,對我不是好事?!蔽覍θ~初曼說。

坦然面對,這是我想了一夜的結(jié)果。再說這件事情鬧大了,我媽就會知道,如果她知道我去酒吧,還和人打架,不知道多怕呢。知道我這么不爭氣,她肯定會哭的,我真的是怕了她的眼淚。

葉初曼顯然不接受我的決定,倒是陳佳宇看了我很久之后,嘆了口氣,說:“我陪你去?!?/p>

有了陳佳宇的妥協(xié),葉初曼也只能跟在我們的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校門口。

吳蕾蕾從校門口奔向我,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安雁,咱們報警?!?/p>

她已經(jīng)聽說有小混混來找我的茬,也看到了校門口他們的來勢洶洶,所以才在校門口攔住了我,還小聲對我說:“那群人跟野狗一樣,保安怎么都攔不住?!?/p>

“報警沒用,這件事是雁子先動的手?!比~初曼解釋。吳蕾蕾在聽了她的話之后也變了臉,一再追問怎么回事。

“待會兒告訴你,現(xiàn)在咱們先解決問題?!蔽乙妳抢倮僖荒樦?,忍不住勸道。

吳蕾蕾不再說話,卻還是伸手想攔住我,可是我已經(jīng)決定的事,他們怎么攔得住。

只是我沒想到,白彥俊會來,他就等在我去校門口的路上。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小鳥依人般站在白彥俊的身邊。兩人,在正午的陽光下,耀眼得好像華美的寶石,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慌亂不已的心。

“你怎么來了?”我走向白彥俊,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慌張。我選擇直面劉偉,是因?yàn)楹ε聥寢尩难蹨I,其實(shí)心底里,我更擔(dān)心的是白彥俊,如果他知道我混酒吧,和小混混打架,那他肯定會很失望吧?我不想讓媽媽失望,更不想讓白彥俊失望。

和陳佳宇不同,和葉初曼不同,和吳蕾蕾也不同,白彥俊看向我的時候,眼神是冷的,帶著不可思議,在我等著他說話的時候,他竟然問了一句:“你怎么會和他們混在一起!”

是指責(zé)。

劉偉的人在外面聲討我的時候,我的白彥俊,竟然質(zhì)問我怎么會和小混混們在一起。

“我……”我想解釋,可是開口了,卻不知道要怎樣解釋。我要怎么說,我難道要告訴他因?yàn)樗矚g夏薇,所以我心情不好,跟著葉初曼出去散心,我難道要告訴他有人侮辱了我,我才會沖動?

白彥俊看我的神色是冷漠的,帶著疏離,好像我已經(jīng)成了洪水猛獸。

我的心底有連綿的失望泛起,突然間就喪失了解釋的勇氣。

我低頭站在那里,連走到校門口迎戰(zhàn)劉偉的勇氣都被抽走了一半。

“你不該惹他們的?!卑讖┛〉脑?,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說完之后,還緊跟著一聲長嘆。

我低著頭,但是我想象得出,他好看的眉頭一定皺緊了,他看我的眼神一定比剛才更冷。

我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正午的驕陽都沒有辦法融化我此刻冰冷的心。

“陳佳宇,咱們回去,你不能做這么危險的事。”站在白彥俊身邊的女孩子突然開口,清脆的聲音,宛若黃鸝輕啼,只是說出的話語,讓我莫名反感。

我看向那個女孩,瞥見白彥俊正擔(dān)憂地看她,那樣小心翼翼的白彥俊,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

夏薇。我的腦海閃過這個熟悉的名字,只能是她,這樣被白彥俊緊張,又這樣緊張陳佳宇。

她確實(shí)很美,美得超出了我周圍所有人對她的評價,五官精致,眉眼如畫,有氣質(zhì)又有內(nèi)涵,和白彥俊說的一樣。但是她看向我的眼神,卻是帶著挑釁的,確切地說,是厭惡。

她厭惡我,只能是因?yàn)殛惣延?,因?yàn)殛惣延钆阍谖业纳磉叄阄胰ッ鎸ァ?/p>

即使她看著陳佳宇,而站在他身邊的白彥俊都小心翼翼地守著她,看著她,好像她是稀世珍寶,稍不留心就會碎掉。

好像被最鋒利的刃劃過心頭,我只覺得心疼得厲害,頭也亂得厲害。

“陳佳宇,你陪我?!被靵y中,我抓緊了陳佳宇的手,近乎命令地說道。

陳佳宇沒有說話,卻緊緊地跟上我的腳步。我突然生出了勝利者的快感,愉悅讓我腳步生風(fēng)。

只是我沒想到夏薇會追上來,她跑到我面前,狠狠地拽住我的胳膊,惡狠狠地說:“沈安雁,你惹的禍為什么要陳佳宇幫你解決?”

我愣住,看著面前已經(jīng)因?yàn)闅鈶嵱行┠樇t的女孩,突然笑了,許久,才想起來問她一句:“我讓誰幫我解決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跟在我身后的葉初曼早就認(rèn)出了夏薇,在夏薇質(zhì)問我之后,她竟然撲哧一聲笑了,然后好像說笑話一樣對吳蕾蕾說:“有人想讓我們陳佳宇給解決事情呀,可是得先拿鏡子照照夠不夠格?!?/p>

“就是,陳佳宇,這女人誰呀,怎么你的事現(xiàn)在歸她管了?”吳蕾蕾看了陳佳宇一眼,然后就挑釁地看著夏薇。

“我的事她管不著?!标惣延铒@然也有些怒了,在夏薇質(zhì)問我的時候,所以說出的話,毫不客氣。

夏薇看著陳佳宇,眼中突然就水汽氤氳,白彥俊看著心疼不已,他看著我,質(zhì)問道:“你們怎么能這么和她說話?”

“我怎么說話不用你教吧,再說,是她先質(zhì)問我的。白彥俊,你就是指責(zé)我,也麻煩你搞清楚狀況再說話。重色輕友,我沈安雁算是白認(rèn)識你一場了。”我說到最后,竟然不爭氣地流了眼淚。

白彥俊,你果真是重色輕友,為了夏薇,你連青紅皂白都不分,就一味地指責(zé)我,我又做錯了什么,讓你這樣不放在眼里,讓你這樣厭惡鄙視,不光是我,還有我的朋友,你都說他們過分,他們真的過分了嗎?

白彥俊,過分的是你,是你太肆意踐踏我對你的愛了。

我哭著張了幾次嘴,卻終究什么話都沒說出來,對白彥俊,我即使心傷徹底,都說不出任何的指責(zé)的話語。

白彥俊見我哭了,有些手足無措,卻還是緊緊抓住了夏薇的手,完全一副保護(hù)的姿態(tài),看向我們的眼神依然是戒備的,好像我們都是洪水猛獸,隨時都能傷害了他心愛的姑娘。

我不敢再看下去,我怕我積攢的所有斗志都會消散。

陳佳宇、吳蕾蕾和葉初曼都堅定地跟在我身后,我感動的同時,撒腿就跑。

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白彥俊,卻無法理直氣壯地將我這幾個好朋友也拖進(jìn)這場紛爭。劉偉是小混混的頭兒,招惹了他們后果可能會不堪設(shè)想,事情是我惹下的,我不能拖累了他們,尤其是陳佳宇。

我跑到校門口的時候,劉偉他們聚在校門口,手里拿著磚頭、瓶子,異口同聲,高聲地喊著我的名字:“沈安雁,沈安雁!”在他們這群流里流氣的人嘴里,我的名字竟然也有了幾分氣壯山河的味道。

“沈安雁,你果真有膽量。”我還沒到校門口,劉偉就帶著幾個小混混迎了過來。

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他:“這件事,你想怎么解決?”

我看到了劉偉眼中的驚訝,他大概是沒想到,我能這么勇敢地站到他面前,當(dāng)然我不會告訴他此刻的我心虛得要命。

“沈安雁,現(xiàn)在你只有兩條路,一條報警,一條你賠我十萬塊錢?!眲フf話的時候臉上全是討人厭的笑,手中揮舞著一個啤酒瓶,樣子要多囂張有多囂張。看著他猖狂的樣子,我只后悔昨天沒使勁多砸他兩下。

“兩條路,我都不選!”我故作惡狠狠的樣子和劉偉說話,他有氣勢,我要比他更有氣勢。

“有個性,我喜歡。”劉偉還是笑著看著我,然后小聲提醒,“昨天的事,看到的人很多,報警呢,你只能是吃不了兜著走,你還是賠錢吧?!?/p>

所有人都知道,最明智的路是第二條,可是這條最明智的路,我卻連想都不敢想。

十萬塊錢,媽媽這么多年也沒能掙這么多,更別說攢下十萬塊錢了。在賠錢和報警兩者之間,我寧愿選擇報警。

只是報警了,我媽媽就知道了,那樣的結(jié)果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也承受不了,所以兩條路,我都不選。

“我說了,兩條路我都不選?!蔽以俅蔚芍鴦?,認(rèn)真說道。

“沈安雁,這由不得你?!眲ヒ贿厯]著手中的酒瓶,一邊得意地說。

是的,在我昨天掄出酒瓶子的瞬間,我就沒有了選擇的余地,如果真要選,我只能選第三條路。

“我選第三條路。”我看著劉偉手中的酒瓶,和昨天我掄出的啤酒瓶一樣。

劉偉愣住,有些好奇地看著我,想等著我解釋一下什么是第三條路。

我笑著看向劉偉,我的動作很快,他有些愣怔,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抓著他拿著酒瓶的手掄向了我自己的頭。

周圍一片驚呼之后,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不已,我放開了劉偉的手,笑著說:“我用酒瓶砸了你,現(xiàn)在,你也砸了我,昨天有人看到,今天看到的人也不少。我賠你十萬,你也賠我十萬,咱倆,扯平了。”

有血在我的頭上流下,遮住了我的眼睛,在一片血紅中,我看著愣在那里的劉偉,心底的得意像盛開的花。

“劉偉,是爺們就告訴他們,以后,咱們兩清了。”我依然笑著,強(qiáng)忍著頭頂上傳來的劇痛,認(rèn)真說道。

劉偉還愣在那里,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好像我是一個他從來都沒見過的奇怪物種。

“連這點(diǎn)擔(dān)當(dāng)都沒有,還好意思當(dāng)他們的頭兒?!毙牡资菗?dān)憂的,怕劉偉這樣都不肯罷休,但是說出的話卻依然霸氣十足,我還是想在氣場上勝過他。

“我們之間兩清了?!眲フf話的聲音不大,說話的時候還在盯著我,他的眼神怪怪的,讓我心底發(fā)毛,只是劉偉沒想到,我看到了他顫抖的手,我從來沒想到,蠻橫張狂如他,也會有身體發(fā)顫的時候。

他的話讓我終于放下了所有的堅持,心落了地,身體也就跟著發(fā)飄,我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能飛起來。

我轉(zhuǎn)身就走,不敢再留在這里,我不能將我脆弱不堪的一面讓劉偉看到,不然的話,他肯定不會這樣輕易罷手。

幸好我跑得快,等我處理完眼前的事情,陳佳宇他們還沒趕過來。

我身后的人議論紛紛,肯定是關(guān)于我的,或者關(guān)于劉偉的,我不愿意聽了,只覺得現(xiàn)在是最好的,我惹了事,但是解決了,沒有依靠別人,而且以后和劉偉他們也不會再有任何的關(guān)系,我又是昨天那個沈安雁了,不用擔(dān)心,無所畏懼。

我剛走進(jìn)校園不久,或者說,離開校門才十幾步,就看到了葉初曼和吳蕾蕾拖著陳佳宇的胳膊,不讓他往校門口掙扎。我對葉初曼和吳蕾蕾感激一笑,好朋友,不用語言她們都能在第一時間明白我的心思。

現(xiàn)在,事情處理完了,即使是夏薇怕也沒有理由再質(zhì)問我,為什么要讓陳佳宇參與進(jìn)來,因?yàn)槲覜]有要他幫忙,依然完美地解決了問題。

“沈安雁,你沒事吧?頭上全是血……”我聽到了葉初曼的聲音,只是她的聲音好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

吳蕾蕾也著急地問我:“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想回答他們,可是我張不了口,我只能點(diǎn)頭或者搖頭,可是點(diǎn)頭搖頭之后,我的世界就變得天塌地陷了一般,一片血色,然后在血色彌漫中,我看到葉初曼含淚的眼睛,聽到吳蕾蕾高聲喊我的名字,還有,為什么是陳佳宇抱著我,而我的身體,好像在飛。

我是要死了嗎?還是……

我不敢想,我的世界已經(jīng)被一陣嗡嗡聲代替……

媽媽,媽媽又在哭了?我聽到了媽媽的哭聲,想勸她,怎么都勸不住……

“初曼,蕾蕾,別告訴我媽媽,我要死了。”我用盡了身體里最后一線理智,認(rèn)真地對她們說道,我聽到她們答應(yīng)了,模糊地看到她們點(diǎn)了頭,然后,我的世界,就陷入了沉靜之中,沒有了血色,只剩下一片黑暗。

只是在黑暗中,我還是看到了一線亮光,我循著那光走去,看到了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淺藍(lán)色牛仔褲的白彥俊,他對著我笑,笑得很溫柔,像一池春水,更像漫天星光。

他緩緩走過來,攬著我的腰將我抱了起來,是我一直喜歡的公主抱。他還說喜歡我。看著他含情的眸子,我的心軟得都飄了起來,我緊緊環(huán)住他的脖子,就好像抱住了我所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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