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著淚水追過去，跑了一陣，便氣喘得厲害，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似的，他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一樣，轉(zhuǎn)了過來。

她站著歇?dú)?，胸口一起一伏的，等平靜了，才大聲沖著他說：“和我回家去吧，不……你一定得跟我回去！”

“不可能的，思可?！彼麚u搖頭。

“為什么？是不是覺得媽媽對你不好？還是因?yàn)槟阋姷搅遂o靜，所以只想跟真正的家人一起生活了？所以你一定要走，對嗎？”

“當(dāng)然不是?！?/p>

“那是為什么？”她不依不饒，大聲追問。

“不為什么，你不會明白的?！彼哌^去摸了摸她頭頂?shù)念^發(fā)。

她被他平靜的語氣弄蒙了，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淚水不爭氣地順著臉頰“啪啪”掉了下來。

寧南的手指沿著她的頭發(fā)，摸索到她的耳朵，淚水流進(jìn)了他的手心里，在掌心滾落，滾燙地灼痛著。

他們都還小，還是無能為力、只能任憑大人擺弄的年紀(jì)。

光憑自己，什么也反抗不了、選擇不了。

想快些長大，然而面臨無可挽救的別離，他們從弱小變得堅強(qiáng)，從相互依偎變?yōu)楣律硪蝗恕?/p>

出生的時候誰都是那么簡單而純粹的，被親人像寶貝一般捧著，直到你感到真正的悲傷、面對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即使多么不甘心也必須學(xué)習(xí)放棄時，那便是成長。

他們將在這個地方分手道別了，思可還穿著睡衣和拖鞋，上衣印著一個可笑的大兔子，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她的眼睛哭得紅腫，站在路邊眼巴巴地看著他慢慢離開。

風(fēng)聲嗚咽。

他站在這條河邊，眼里映著那霧一般的水色，許久之后，看著她用力地笑了一下：“不要擔(dān)心，等我的手機(jī)號碼換了，會跟你聯(lián)系的。”

“一定！你不要騙我！”思可抹著眼淚。

寧南點(diǎn)點(diǎn)頭：“一定?！?/p>

4.

寧南獨(dú)自來到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去上海的車票，又花了一塊錢買了瓶礦泉水，兩塊錢買了個面包。

候車廳里有很多人，或行或停，一派聚散離合。他沒有找到坐的地方，便站在角落，等待那距離檢票的二十三分鐘。

之后大巴駛出車站，街道的景色飛速從眼前閃過，車子在行駛，一切都在眼前倒退，仿佛在空氣中撕開了一條道路，他知道，自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了。

車內(nèi)人很少，只有前排坐了兩個人，燈一關(guān)，他便覺得整個空間都被黑暗吞噬了，茫茫宇宙那么大，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那么無助、孤單，還有寒冷，于是他閉上了眼睛。

然而，他想到了思可。

他記得那時是她從窗口探出頭來，眨著眼睛和他說話，那一天，她給了他一束小小的光。那時的他被所有人拋棄，一個人咬著發(fā)硬的煎餅，害怕就這樣獨(dú)自死掉，所以傷心地哭了起來。

小時候他很討厭黑暗，害怕置身于漆黑之中，看不見任何東西?？涩F(xiàn)在他不怕了，因?yàn)椴还茉谀膬?，都會有那么一束小小的光，一直在他手心里亮著?/p>

他又想起那個晚上第一次走進(jìn)寧家，寧媽媽給了他換洗的衣服，他正呆呆地對著鏡子擦頭發(fā)，思可從后面跑了過來，拿著一個紅紅的大蘋果說：“這個，給你吃吧。”

僵硬的身體慢慢恢復(fù)了知覺，凍結(jié)在心臟的冰塊也融化了，血液重新在身體里流動起來。他覺得，他從此有家了。

他其實(shí)是幸運(yùn)的，從此有一個人，會在冰冷的時候擁抱他，會在受傷的時候依偎他，并毫無保留地相信他……他不再是不被需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