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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會群:眾叛親離(1)

給理想一點時間(五) 作者:李志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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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2-13 22:46:20 | 瀏覽 268338 次 | 評論 160 條

今年春節(jié)前一個多月,我回家看生病的母親。母親此次生病是因為我。自從弟弟出事之后,她對我越發(fā)依賴,近期幾乎三天兩頭來電話。最近這次,我趕稿心煩,便在電話中嗆了她。第二天早上父親來電,說母親腦梗住院了。

母親原本多病纏身,腦梗是糖尿病的并發(fā)癥,好在并不嚴重,在縣醫(yī)院住了一周就出院。住院期間有個插曲。科主任查房的時候,我想記下他的話,以利于母親后期治療,因手頭沒有紙筆,便順手用手機錄下,結(jié)果無意中捅了婁子。在縣醫(yī)院上班的弟媳被院方叫過去,問是不是對醫(yī)院有意見。弟媳緊張壞了,我也趕緊澄清,但醫(yī)院仍不放心,以關(guān)心本院職工家屬的名義,派了一名副院長來看望母親。

我這才真正體會到,因為“談話死”事件,我已成為家鄉(xiāng)人眼中的異類,甚至是敵人。

“談話死”是三年前發(fā)生在我的母校高中的一起學生意外死亡事件。我的弟弟柴會超是涉事班主任,他在教育那名違紀學生時動了手,后者離奇倒地死亡。柴會超壓力很大,發(fā)短信問我怎么辦。我咨詢了幾位朋友,之后回家,背著學校,帶著他到派出所投案。柴會超后來以“過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刑六年六個月,上訴后維持原判。

這件事——確切地說是我在這件事上的做法——在家鄉(xiāng)引起很大爭議。我至今還記得在一個飯局上,一位縣法院領(lǐng)導(dǎo)痛心疾首的樣子。他對我的做法深感不可思議,毫不掩飾地認為是我把弟弟給害了。

我后來曾設(shè)想,假如柴會超當初不給我發(fā)那個短信,沒準他現(xiàn)在仍然還是一名教師。而我也不至于為此飽受煎熬。

他為什么非要發(fā)那個短信?我還記得自己當時趕到學校安排他躲藏的那家賓館時,他分明跟我說:你幫不了我。

大概從六七年前起,為了幫父母排遣寂寞,我給他們訂了一份《南方周末》。因為農(nóng)村收報紙不方便,我后來把地址變更為柴會超在縣城中的家。這樣每一期報紙他會先讀到。我想,在決定給我發(fā)那個短信時,他大概已經(jīng)受到這份報紙所秉承的價值觀的影響。

“你們是替弱者說話的,”見面后柴會超跟我說,“學生是弱者,按說你應(yīng)該站在他們那邊?!?/p>

后來,我曾將我在這個問題上的糾結(jié)跟一位在家鄉(xiāng)政府部門工作的同學吐露。同學正色跟我說:“你錯了,這件事情中,你弟弟才是弱者?!?/p>

事情后來的進展似乎印證了同學的話。柴會超投案不僅得罪了學校,也未能取得家屬的理解。相反,死者家屬此后更加強勢,在事件進入司法程序后,不僅多次上訪,還把主辦此案的檢察官咬傷。開庭時更是大鬧一通,甚至威脅要殺死柴會超的辯護律師。

媒體報道則不出意外地一邊倒。柴會超成為教師體罰學生的負面典型。我還記得有一家電視臺的主持人指著后來恢復(fù)的監(jiān)控視頻畫面,義正詞嚴地說:“柴會超是故意把學生帶到一個離監(jiān)控較遠的地方……”

至于學生的真正死因,以及此案中涉及的法律問題,似乎只有我和柴會超在乎。

我還記得那天動員柴會超投案時,他很是猶豫,說那樣做有種眾叛親離的感覺,但最后還是聽從了我。在去派出所的出租車上,他悄悄給妻子發(fā)了一條短信,說“解脫了”。弟媳知道不妙,馬上電話追過來,厲聲說你若說了實話,“咱全家全完了”。柴會超那時已經(jīng)下定決心,說了句“你不懂”,便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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