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感謝那些花草(1)

把時間浪費(fèi)在美好的事物上 作者:寧遠(yuǎn)


不僅是味覺和童年有關(guān),花草也一樣。

最喜歡的花還是紅山茶,小時候長在老家背后那片山上的野生紅山茶,五瓣,有好看的花蕊,有幽香。那些年歲里,“夏天撿菌兒,冬天掏茶花”對我們而言,是僅次于過年的節(jié)日。

“走,去掏茶花”這句話,在老家村子里是和“去趕場吧”,“請明天來我家做客”一樣的鄭重。

是的,掏茶花,不是采,也不是摘,我們一直說“掏”(聽起來就像是去掏鳥蛋)。這種紅山茶并不是漫山遍野都開,它們總點(diǎn)綴在松林深處的灌木叢里。遠(yuǎn)遠(yuǎn)看到幾朵花,披荊斬棘走過去,就那么一株紅山茶從一大簇茂密枝葉里探出頭來,旁邊很可能還依偎著一棵渾身長刺的覆盆子,要小心被扎到。紅山茶的枝干很高,花兒又開在枝干的上部,要把它摘下來,必須得爬上樹,長得太重的人還不行—枝干又細(xì)又高,太重的人會壓斷樹枝一頭栽在樹叢里。所以你可以想象了,“掏”茶花,就是這么回事。

我們要掏的也不是盛開的山茶花,而是花骨朵。拿回家來插在搪瓷水杯里,放在堂屋的神龕上。那個神龕是家里最莊嚴(yán)的位置,我們小孩子的東西哪能放到那上面去,只有這一束山茶可以享受這么好的待遇。茶花放上神龕,我每天起床就跑進(jìn)堂屋換水,觀察它的變化,直看到花兒開了,又花枝凋落了。落了一地的花瓣也不舍得扔,撿起來放進(jìn)書本里,壓一個星期再打開,美美的帶著香氣的書簽。得來不易,因此備加珍惜。

在別的地方,我再也沒有見過開得那么肆意又端莊的紅山茶了。成都的茶花,可能因為陽光太少,氣候溫潤,樹葉長得太多,花兒卻總是一副沒長醒的樣子,不夠紅,不夠明媚。云南的茶花呢,花瓣太多,層層疊疊,密不透風(fēng)。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也養(yǎng)育一方花草。老家還有一種我們叫“斑鳩菜”的多年生灌木,聞起來有股特別的香,不習(xí)慣的人覺得是臭的,村子里家家戶戶房前屋后都種著。這種灌木的嫩葉用清水煮了吃,很苦很過癮,就一碗老壇泡菜水加小米辣的蘸碟,嘖嘖,飯都要多吃兩碗。經(jīng)常是水都要燒開了,我媽大聲喊:“福滴,快點(diǎn)幫我掐一把斑鳩菜!”我就跑出門掐一把回來,胡亂洗洗就下鍋了。斑鳩菜還可以煮在臘肉湯里,吃一口臘肉吃一口斑鳩菜,兩種味道互相支持和平衡,肉不膩了,菜也清清爽爽。

在成都搬新家,專門回老家挖了幾棵斑鳩菜,天遠(yuǎn)地遠(yuǎn)拿過來種在園子里,成都平原養(yǎng)人也養(yǎng)植物,種下就沒管過它,不到半年就長得郁郁蔥蔥,整年沒落過葉子(老家在最冷的時候樹葉是要掉光的)。掐了嫩葉煮來吃,味道終究是不一樣了—那種苦里回香嚼起來很帶勁的干冽,沒了。

一種花草總是順帶牽出一段記憶,接下來我要講講“柳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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