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是一座屏障似的連綿不斷的南山，左邊是一帶圍抱過來的丘陵，土坡上是一層一層的麥地，前面是平坦無際的淡黃的沙灘。在沙灘與我之間，有一簇依山上下高低不齊的農(nóng)舍，親熱地偎倚成一個(gè)小小的村落。在廣闊的沙灘前面，就是那片大海！這大海橫亙南北，布滿東方的天邊，天邊有幾筆淡墨畫成的海島，那就是芝果島，島上有一座燈塔……

在這時(shí)期，我上學(xué)的時(shí)間長了，看書的時(shí)間也多了，主要的還是因?yàn)殡x海遠(yuǎn)些了，父親也忙些了，我好些日子才到海灘上去一次，我記得這海灘上有一座小小的龍王廟，廟門上的對聯(lián)是：

群生被澤

四海安瀾

因?yàn)樯俚胶┥先?，那間望海的樓房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這房間算是客房，但是客人很少來往，父親和母親想要習(xí)靜的時(shí)候就到那里去。我最喜歡在風(fēng)雨之夜，倚闌凝望那燈塔上的一停一射的強(qiáng)光，它永遠(yuǎn)給我以無限的溫暖快慰的感覺！

這時(shí)，我們家塾里來了一位女同學(xué)，也是我的第一個(gè)女伴，她是父親同事李毓丞先生的女兒名叫李梅修的，她比我只大兩歲，母親說她比我文靜得多。她的書桌和我的擺在一起，我們十分要好。這時(shí)，我開始學(xué)會了“過家家”，我們輪流在自己“家”里“做飯”，互相邀請，吃些小糖小餅之類。

一九一一年，我們在福州的時(shí)候，父親得到李伯伯從上海的來信，說是李梅修病故了，我們都很難過，我還寫了一篇“祭亡友李梅修文”寄到上海去。

我和李梅修談話或做游戲的地方，就在樓房的廊上，一來可以免受表哥哥和堂哥哥們的干擾，二來可以賞玩海景和園景。從樓廊上往前看是大海，往下看就是東院那個(gè)客廳和書齋的五彩繽紛的大院子。父親公余喜歡栽樹種花，這院子里種有許多果樹和各種的花?；ㄆ枋歉赣H自己畫的種種幾何形的圖案，花徑是從海灘上挑來的大卵石鋪成的，我們清晨起來，常常在這里活動。我記得我的小舅舅楊子玉先生，他是我的外叔祖父楊頌巖老先生的兒子，那時(shí)正在唐山路礦學(xué)堂肄業(yè)，夏天就到我們這里來度假。他從煙臺回校后，曾寄來一首長詩，頭幾句我忘了，后幾句是：

憶昔夏日來芝罘

照眼繁花簇小樓

清晨微步愜情賞

向晚瓊筵勤勸酬

歡娛苦短不逾月

別來倏忽驚殘秋

花自凋零吾不見

共憐福份幾生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