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還惦念著那兩本書?；氐秸写?，他就開車上了街。他原本想叫上伯特，但沒有找到他。憑著想象，他驅(qū)車行駛了十幾分鐘，沿路的景色與他的記憶大相徑庭，他知道自己迷了路。

有幾輛人力車停在路旁，霍華德在一輛車前停下，他聳著肩并輔以手勢，但車夫仍聽不懂他洋味十足的中國話?；羧A德不得不掏出鋼筆寫下“東方書店”，車夫立刻明白了。他知道霍華德聽不懂他的話，于是在筆記本畫了一個草圖，標(biāo)出去那里的路線。果不其然，霍華德很快找到了書店。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昨天那個中年人不在店中，一個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女人坐在柜臺后面。霍華德用混雜著英語的中國話向她說明來意。她好奇地打量著他，顯然不明白他說些什么?；羧A德十分失望，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費(fèi)盡周折才找到這里，還是不枉此行吧。于是離開柜臺，步入前面那些正在選書的人群中。

可能是周未的緣故，這天書店的人比前一天要多得多?；羧A德打量著身旁，發(fā)現(xiàn)大都是些20歲上下的年青人，他們專心致志地看著書，沒有人注意他，這讓他十分自在。這里的英文書都是些二手貨，雖然有點(diǎn)陳舊，但保存十分完好。封面一塵不染，邊角也看不出卷起和缺損。霍華德猜想它們一定是通過滇緬公路運(yùn)來的。在美國它們非常普通，現(xiàn)在卻是彌足珍貴了。

木制的書案擺放得密密麻麻的，中間的通道也只能容納一人通行，所以如果停下閱讀的話，必須側(cè)著身，以便讓其他人通過。在一個書案上，霍華德找到一本海明威的《非洲的青山》，拿起來閱讀著。海明威是他崇拜的作家，他喜歡他的小說和含蓄、意境深遠(yuǎn)的散文。但最讓他感興趣的是他的經(jīng)歷，他的軍旅生涯和婚姻。他從一些報上看到他又娶了瑪瑟·蓋爾荷恩，并同她一起到中國旅行。在《下午報》上他讀過他寫自中國的那些文章，但他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否還在這兒？他對他在中國的行蹤很感興趣，他知道他去過香港和重慶，但不知道他是否來過昆明和緬甸……這時候，有人從他身后擠過去，碰掉了案上的一本書，他伸出手想把它拾起來。他沒有拿到它，而是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手臂。

它是一只潔白如蓮藕般的手，小巧而精致，并散發(fā)出一陣盛開玫瑰似的清香?；羧A德尷尬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對面正站著一個滿臉緋紅的中國姑娘。她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樣子，留著齊耳的短發(fā)，身著青色的陰丹士林布旗袍。

“對不起，”他急忙解釋，“我想撿起它，沒想到……”

“我知道，”那姑娘說，她的英語雖有些生疏，但相當(dāng)純正，這使霍華德頗感意外。“房間太小了。”

“是的。”

“你是英國人嗎？”她撲閃著兩只大眼睛，仿佛夜空中的兩顆星星。

“不。”霍華德笑了，他記起昨晚店老板也這么問過他，“不，我是美國人。”

她微笑一下，轉(zhuǎn)身消失在人群中，一會兒又在柜臺前出現(xiàn)了，她把錢遞給柜臺后那個女人，回頭張望了一眼，就消失在大街上。霍華德注視著她，心中升起一股從沒有過的莫名的感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不顧一切地擠過人群，沖到大街上。暮色中，街道上人來人往，但卻沒有他要找的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