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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 浪子回頭(1)

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 作者:簡媜


由于做“丈夫”的大她十歲,又由于女性的平均壽命比男性高也就是身體比較好,所以,丈夫在七十歲那年“浪子回頭”搬回家時,她才六十整,剛從黃山爬很多階梯回來。

其實,女性平均壽命較高是因為吃苦太多、勞動太勤、辛酸太烈造成的(至少對她而言是如此),為什么會有苦役、酸楚?還不是男性造成的(至少對她而言是如此),好了,結論出來了,注意聽:男性折磨女性,是為了讓她長壽,女性長壽是為了照顧生病的男性,讓他“好好去死”(至少對她而言是如此)!

她的婚姻是一則笑話,原以為自己是元配,搞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小三——前面的婚沒離干凈,好像一顆隱藏版智齒。元配說,我跟他早就沒什么感情,你要就拿去,不過,空殼子我要保留,面子給我顧一下啦。她能說什么?生米不僅煮成熟飯,還熬成皮蛋瘦肉粥了——兒子已在肚中。他這時候很有協(xié)商本事,要大家以“大局”為重,各盡本分,一起向前努力?!按箝?,”她憤憤不平,“我還葡萄柚咧!”

努力不到兩年,大約就是兒子學會叫爸爸的那節(jié)骨眼,外面的熱心眼線給了線報,說小四若隱若現(xiàn)了;她跟他大吵一頓,他也覺得這樣若隱若現(xiàn)蠻累人的,干脆給她正式呈現(xiàn),那女人叫“朱古力”,古銅色皮膚也正好姓朱。不久,換小五“提拉米蘇”——人家就姓蘇不然你想怎樣——若隱若現(xiàn)了,這回有了傳承,她“站高山看馬相踢”(布袋戲語),小四出手打擊小五,提拉米蘇榨得一筆巨款后退出戰(zhàn)局。

總之(由于篇幅有限且作者無意發(fā)展成“怨偶像劇”),他變成火坑孝子與商場大亨的結合體——一具高功能的情欲變形金鋼——沒錯,是“威而鋼”的鋼。光說錢吧,小情節(jié),就別浪費我們的纖纖玉指去敲計算機了,大事故加總起來耗去半個資本額不離譜。所以(作者忍不住手癢再說幾句),有陣子新聞熱烈討論“安樂死”立法問題,她心里想的是,為什么我們的法律沒有“閹刑”?

她死了心,也想通了,一個人的婚姻若是一則笑話,不要想把它變成一出傳奇,那是不可能的;教大象跳芭蕾舞,要付出慘痛代價,不是地板裂了這種小事,是它會把你踩死,哪一頭大象偉大到值得你為它去死?大約就是兒子們(后來又生了一個)上初中那節(jié)骨眼,她已經(jīng)不在乎他的情場值日生叫“蛋撻”、“舒芙蕾”還是“馬卡龍”了,只要按時養(yǎng)兒子就好。她的婚姻變成“按件計酬”與“版稅結算”之綜合體。

兒子,他是有養(yǎng)的,過年過節(jié)也有回來,這我們得說公道話,只不過,養(yǎng)別人的兒子多過養(yǎng)自己的。漸漸,他的風光日子隨著年紀愈來愈大變得愈“兩光”——頭頂光了,口袋也光了?!案±丝瘛保ㄅ_語,泛指有路無厝的浪蕩子)一陣,有一天,滿臉倦容出現(xiàn)在門口,對她說:“唉,我要浪子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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