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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 當神失去她的所愛(1)

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 作者:簡媜


主掌大地上一切耕耘的女神得墨忒耳,失去了她的女兒。

她與宙斯生下美麗的女兒珀耳塞福涅,得墨忒耳寵愛她像呵護大地上獨一無二的花卉。某日,在山野游玩的珀耳塞福涅,被冥王擄走,誘拐為妻。

得墨忒耳四處尋找失蹤的女兒。她追蹤每一株作物的根須分布,翻查每一片葉子是否隱匿了訊息,所有聽令于她的土壤、作物、鳥雀、蜂蝶、川流甚至擅于鉆動的蟲族,都回報沒有看到珀耳塞福涅的影子。傷心的母親在世間、地界徘徊,放聲大哭九天九夜,第十天,一位能透視萬象的神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得墨忒耳極度憤怒,她沒有能力闖入冥界奪回女兒,遂化作人類,穿粗布衣裳,失魂落魄地在人間漫游。憤怒與哀痛侵蝕著她的心,絕望的母親毀去地上一切農(nóng)作物,使人間出現(xiàn)饑荒。宙斯只好安排珀耳塞福涅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回到母親身邊,其余時間留在冥界。當母女相會,快樂的母親得墨忒耳恢復大地之母的慈愛與豐饒,讓地上一切作物發(fā)芽抽長,令叢花盛放,蜂蝶飛繞。當女兒必須返回冥界,得墨忒耳抑郁不歡,地上萬物凋零,進入枯萎、酷寒。季節(jié)的輪回因此而形成。

特洛伊戰(zhàn)爭希臘聯(lián)軍第一英雄阿基里斯,最被后人熟悉的不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①以他為主角頌揚其英雄事跡,而是他的腳踝:“阿基里斯的腳踝”,用來指稱一個人的致命弱點,而“阿基里斯腱炎”更是復健科的熱門用語,除了足球老金童貝克漢姆有此一痛,吾輩小有年紀之人也常因跳國標舞——不,是踩空樓梯這種沒出息的理由必須跟它纏斗一番。

海洋女神涅柔斯與希臘英雄佩琉斯神人通婚生下阿基里斯,這位母愛澎湃的女神疼愛兒子的程度不亞于地面上的農(nóng)耕女神得墨忒耳。她一心要剔除兒子身上的人類成分,握著他的腳踝,倒提著,浸入冥河(一說放入天火燒煉),使他圣潔。據(jù)傳,唯一沒煉到的就是腳踝,這成了致命點。阿基里斯還是個孩子時,預言家告訴涅柔斯,這孩子將來是個英雄,他是特洛伊戰(zhàn)爭希臘聯(lián)軍制勝的關鍵,但他也會死于這場戰(zhàn)爭。憂愁的母親傾全力要改變命運,她替這面容俊美的男孩穿上女生衣服,當作女兒養(yǎng)大,甚至,長大以后,眼力最好的人也難以從一群妙齡女子中看出哪一個是他,不得不使出詭計,在房間放兵器,再吹緊急喇叭,女郎們四處竄逃,只有“她”拿起武器,準備作戰(zhàn)。

命運的棋局已定,青年阿基里斯固然具有雌雄同體、男女相共美的獨特氣質,但骨子里流的是陽剛的英雄血,他躲不掉屬于他的那一場戰(zhàn)爭。

阿基里斯穿著金光燦爛的鎧甲——那是神祇送給他父母的結婚禮物,在戰(zhàn)場上驍勇善戰(zhàn),令敵人聞之喪膽。可是,他對母親的依賴、呼求,甚至遇到難題時首先向母親哭訴的情形,完全是個長不大、被寵壞的孩子模樣。而涅柔斯對兒子疼愛之深、呵護之切、用情之專在希臘神話中亦是絕無僅有的,《伊利亞德》書中,涅柔斯對海洋女妖們說:“我做了人類中最好的人的母親,我養(yǎng)出了一個完美無瑕的兒子,使他去做一個威武的英雄!”若說兒子是母親前世的戀人,用在涅柔斯與阿基里斯這對母子身上是最恰當?shù)摹?/p>

特洛伊戰(zhàn)爭中,阿基里斯兩度向母親呼救。第一次,是希臘聯(lián)軍統(tǒng)帥阿伽門農(nóng)奪去他的戰(zhàn)利品——一名與他相愛的美麗女子。憤怒的阿基里斯獨自跑到灰蒙蒙的海岸,望著蒼茫海面,哭了起來,對母親禱告:“母親啊,既然你以一個女神的身份給了我生命,那在奧林匹斯的宙斯總該對我有幾分照應,可是他對我毫不關心……”這番話,真像受了委屈的兒子鬧起脾氣的言辭,不像英雄言論。做母親的聽到兒子哭喊,急忙自深海趕來,坐在哭泣的兒子身邊,用手撫摸他,柔聲地問:“你為什么掉眼淚?什么事讓你煩惱?不要把愁苦悶在心里,告訴我,讓我替你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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