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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傷心豈獨息夫人(6)

鳳凰劫 作者:花半里


錦段不解他何來此問,但仍仔細地想了想,問:“你說的可是‘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的那個息夫人?”

程洛山抬頭看天,似譏諷,又似冷笑,“是啊,就是那個‘不共楚王言’的息夫人。”

錦段不解,“好好的為何突然問起息夫人來了?”

程洛山低眉,有些莫名地笑了笑,道:“想到《詩經(jīng)》,便突然想起了這個,就是隨便問一句?!?/p>

稍頓,錦段腦子里已然想起了那個女子悲哀的一生,微嘆,輕聲道:“我倒是覺得她是個可憐又無奈的女子,一生都過著身不由己的日子。”

程洛山微挑眉梢,嘲諷地說:“身不由己?身子是她自己的,難道楚王還真能捆了她一輩子不成?她自然也可以選擇不可憐亦不無奈。可既然做了如此選擇,又何必再擺出‘不共楚王言’的姿態(tài)來?不過是徒增笑柄!”

他這話說得已算得上極是難聽,又極是不尊重前人了。錦段皺眉,不贊同地道:“你又如何知道那息夫人隨了楚王便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呢?她分明是‘恐息侯或有不虞’,才會在無奈之下做出身侍楚王之舉。否則的話,心中若無掛牽,又何必委屈自己到如此地步?如你所說,若她心不系息王,大可恣意承歡于楚王,大可不必在乎旁人心中會如何想,抑或可以選擇‘不可憐亦不無奈’,一死了之?!鄙灶D,“前朝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也不多她一個,她又何必做出‘看花滿眼淚’這樣可笑的姿態(tài)來?”

“委屈?你說她……委屈?”

“難道不委屈嗎?”錦段挑眉反詰,“這天下所有的女子,哪個不希望自己一生平安喜樂?她既嫁息王,必也是存了‘白首不相離’的美好愿望的,不承想為楚王所奪,雖實不喜歡楚王,但為了身陷囹圄的息王不得不委曲求全。你們在苛責她時,又可曾想過,她心中該是多么的委屈難過?”

“委屈難過?”程洛山忍不住譏笑出聲,“她若真的不喜楚王,又何來……又何來二子?既然有了兒子,那說有再多的委屈也都是自打耳光,不值得半分的同情!”

在此之前,錦段未必有多喜愛息媯,只是同為女子,看看她的一生,又想到自己,雖境遇不同,但卻是相同的身不由己,有時便不免生出幾分悲哀之感。在這樣一個滴水成冰、呵氣染霜的天氣里,錦段與他爭論半日,見他仍舊是滿臉不屑一顧的嘲笑的樣子,反而說出這般言語,不禁惱怒,便口不擇言道:“楚王那般愛她,甚至為她不惜殺掉蔡侯。她一個弱女子,想護的人護不住,在那樣強大的人面前,除了認命,還能怎樣?死嗎?她死了倒是好,可是活著的人又該怎么辦?再說,她只是一介女子,在強者面前如何反抗?生不生子,豈由得了她?”

話音剛落,便看到程洛山冰冷的目光越過她,直直看向了她的身后。

她一驚,連忙回頭,身后不遠處孑然站著一個身披鴉青色鳳紋織金錦羽緞斗篷,兜著風(fēng)帽的人。在滿地白雪和鴉青色斗篷的映襯下,那張消瘦又冷漠到極致的臉,如苦寒之處玄冰上獨臥的青玉石一般,是徹入骨髓最深處的涼薄與冰冷。

木皇后。

錦段不知道向來冷漠,足不出戶的木皇后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這是去宣光殿的必經(jīng)之路。她更不知道木皇后究竟在這里站了多久,將他們的爭執(zhí)聽去了多少。

她忙屈膝施禮,木皇后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一雙黑玉石般冰冷的眸子直直地望向程洛山,啟唇冷問:“你說……息媯該死?”清冷冷的聲音,如清澗雪流一般,泛著比這個冬天更加深沉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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