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汪大明在文化廳上班，吳秘書長便提到文化廳的劉主任，說前面市文化局的車上就坐著劉主任家的保姆。汪大明這才知道劉長洲所說搭順風(fēng)車的“有人”是誰。吳秘書長十分健談，一路上有一茬沒一茬地閑扯。汪大明第一次聽說東山市委、市政府每年都來省城擺一次“同鄉(xiāng)宴”，宴請的都是省直機關(guān)中正處級以上干部。今年東山機場開通民航，市委、市政府還特意出臺政策：凡原籍東山的正處級省官回鄉(xiāng)省親，均可享受兩張免費機票。偏偏吳秘書長很不識時務(wù)地問汪大明怎么不坐免費飛機回去，見汪大明王顧左右、支吾其辭，吳秘書長突然明白了什么，談話的熱情頓時少了許多。車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很少出遠門的凱凱在興奮地吵著要搖下玻璃來看窗外的巍巍青山。

除了父母更顯蒼老了一些、背更見駝了一些之外，家里并沒有什么別的變化。大哥一家耿耿于懷的還是只生了兩個女兒那事，指望著大明出人頭地時可以幫他們到鄉(xiāng)里去說說，再生個兒子；小妹的丈夫在廣東打工被磚頭砸斷了一根手指，老板只給了200元錢還說“便宜了你小子，人家斷一只胳膊也才賠1000”；父死母走的兩個堂妹一個在浙江賣襪子，一個在東莞電子廠，但村里人都傳她們其實在發(fā)廊“做事”。唯一的喜事是堂弟大偉正忙著蓋房子，地基都取好了，河沙、水泥、紅磚、鋼筋拉了好幾車。大偉見了大明就笑嘻嘻地湊上來，彈出一支“555”煙給大明。

大明沒接，說：“好小子，行啊，最近是不是贏錢了？”

大偉不好意思地笑笑：“鄉(xiāng)下人，沒別的收入。呵呵，不過有了新窩我就收手，要不誰家姑娘會看上個好吃懶做的賭棍啊！”

汪大明也笑起來，沒再說他什么。

誰也想不到，就在大年除夕的那天下午，“突突”地開來兩部小四輪，見了大偉門口的鋼筋、水泥就往車上搬。大偉的父母急了，沖出來大喊：“干什么，你們？”

搬東西的人頭也不抬，答道：“干什么，問你們家汪大偉好了！”

這時，汪大偉蔫蔫地出現(xiàn)在小四輪旁邊，耷拉著腦袋。他娘什么都明白了，操了根扁擔(dān)就要去打他。

汪大明責(zé)備大偉：“你自己都說過收手的，現(xiàn)在好了，房子蓋不成了，年也過不安了！”

大偉撓撓頭皮，說：“大明哥，你沒賭過錢哪里明白賭錢人的心思，我也發(fā)過誓收手的，可哪里收得住……再說，我抓一手同花順能不要牌嗎，誰知道他狗日的曾老七抓了三條五！嘖嘖！”大偉似乎還沉浸在昨晚的精彩戰(zhàn)局中，猛一抬頭見汪大明怒視著自己，這才將聲音低下去：“其實我只想贏臺彩電回來，讓老人家過年熱熱鬧鬧開開心……”

汪大明嘆一口氣，也不理他，徑直走進大偉那低矮的破屋子里，掏出200元錢給伯父伯母：“過年總要用錢的，先買點年貨吧！”年事已高的伯父抖抖索索攥著汪大明的手說：“那個沒用的貨一天到晚只曉得賭錢，他要有你百分之一這樣走正道有出息，我們兩個老家伙死也瞑目了！”

伯母在旁邊氣哼哼地接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個貨還不是撿的你這個老貨的樣！當(dāng)初也只有我這種瞎了眼的女人才會被你騙了來，一輩子跟著你受苦挨窮，現(xiàn)在還有哪家的閨女肯嫁給這個敗家子！”

“撿我的樣？”伯父不服氣地頂嘴說，“大明他爹還不是和我一樣一輩子賭錢打牌，但大明怎么就知道上進？人家從小到大根本就不沾賭字的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