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祐福祉 (9)

長江邊的古鎮(zhèn) 作者:王以培


白帝,你逝去了嗎?假如已然逝去,為何遠(yuǎn)游的浪子總在靜夜聽見你的召喚?白帝,你逝去了嗎?假如至今未歸,是否因浪子歸來而回頭看一眼?白帝,我看不見你,但看見了你的圣山,好像女媧補天的巨石遺落江中,世人卻不敢相認(rèn)。

白帝廟坐落在白帝城上。江上清風(fēng)吹過青青竹林,密密細(xì)枝,進(jìn)入杏黃的廟門。庭院里左邊一條白龍,右邊一只白鶴。祥龍獻(xiàn)瑞;白鶴將祥瑞之氣獻(xiàn)給故園故人。

東漢初年(公元25年),公孫述據(jù)蜀為王,因見魚復(fù)城中白鶴井內(nèi)白氣升騰,以為吉兆,自稱“白帝”,魚復(fù)縣遂改名為白帝城。東漢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公孫述被光武帝劉秀手下將領(lǐng)吳漢所敗,“洞胸墜馬”而死,白帝城隨之毀于戰(zhàn)火。當(dāng)?shù)匕傩张d建白帝廟,以祭祀白帝。

明代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四川巡撫林俊以公孫述背叛漢室為由,將白帝廟改為三功祠,以祭祀土神、江神與漢將馬援(伏波將軍)。

明代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巡撫朱廷立改三功祠為義正祠,祀蜀漢昭烈帝與諸葛丞相,取“先主武侯同宮門”之意。

明代嘉靖三十六年(公元1557年),巡撫段錦又增關(guān)羽、張飛與諸葛亮祖孫三代像,取“明君良臣,千古垂范”之意,改義正祠為明良殿。自此“白帝廟內(nèi)無白帝,長祀蜀漢人物”,沿襲至今,但無論白帝廟、三功祠、義正祠或明良殿,均在白帝城中。

眼前的白帝廟正殿,立著劉備托孤的群像。先帝臨終前在此托孤,并立下遺囑。而先帝豈止劉備,白帝何曾為公孫述?

冬日,你坐在白帝城中,從正午到午后。江水繞過夔門,在竹林與巖石間閃爍,從青灰到銀白,從銀白到深紅,直到黃昏,你來到觀星亭中。星星還沒有出現(xiàn),你發(fā)現(xiàn)一塊“黑隕石”,那是觀星亭中的石桌,桌面渾圓墨黑,如深夜池塘,幽光暗藏于天鏡之中。圓桌之下,一根六邊形的石柱,每一面都刻著一首古詩,“聽猿實下三聲淚”呈現(xiàn)于模糊的字跡之中。靜伏石桌,你感到九泉波光,地下星斗,而亭上六角飛檐如六只螺號,隱約的召喚,回蕩在冬日碧空。靜坐觀星亭內(nèi),如浮游星空,宇宙萬物絲絲縷縷,在體內(nèi)窸窸窣窣,如風(fēng)吹草動,蟋蟀彈琴……觀星亭,我的圣壇。石桌,我的隕石。白帝城,我的圣地。白帝,我的信仰,與上帝本是一體。

白帝城沒有神仙、天使,卻有竹枝、碑林。故城無主,江水有聲,而碑林中的漢字,自是城中的主人,他們因取自日月山林而天生有靈,因與墓中孤魂相伴而不曾孤寂——“不謝東篁意,丹青獨自名。莫嫌孤葉淡,終久不凋零?!?/p>

冬天的白帝城靜無聲息,和風(fēng)撥動陽光,江水圍繞圣城。你在城中靜觀靜思,冬天的樹呈現(xiàn)樹的本質(zhì),陽光溢出暖暖的蜜汁。蜜一樣的江水注入你的血液。白帝白帝,我默念著你的圣名走下山坡。墨綠的青山被江水包圍,三面臨江,一面連著世俗紅塵。

一個白底紅字的標(biāo)牌赫然出現(xiàn)在半山腰:“175米水位”——白帝山將被淹沒大半,雄偉的山勢將不復(fù)存在,后世的人們只能看見一個矮小的土丘,四面環(huán)水。由于土質(zhì)疏松,隨時面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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