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洪水泛濫歸咎于女人，當(dāng)然包含了傳統(tǒng)的“局限性”，可也不能因此將這個故事打入冷宮。我想。講故事的陳老師走了，一個名叫楊國禹的船員又跟我聊起來，他說：“因家里有5個孩子，沒錢讀書，16歲就出來跑船。他的父親從前也是船夫，要是活到今天，已經(jīng)80歲了。父親駕著歪板兒船往返于烏江與盆水、龔灘與涪陵之間，這種船現(xiàn)在已經(jīng)絕跡。由于烏江灘多水淺，水流很急，只有很小很窄的船才得通行。因為下水浪大，擊倒人，駕長要在高處掌舵，所以船尾翹得很高，這種船叫歪板兒船……”他說著，還畫了一幅圖。

說起涪陵景致，楊國禹師傅又告訴我：從前有座通仙橋，傳說神仙從這里路過。還有一座和尚橋，說是因為一個和尚犯了戒，被刻成石像，立在橋頭……“石寶公館”有塊巨大的鵝石寶?！肮哦恰眰髡f當(dāng)年是穆桂英的武器庫，內(nèi)藏許多炸藥?！包c易洞”中曾藏有《易經(jīng)》最好的注解，那是九百年前程頤先生洞里點注的?！耙硗跬ぁ笔菫樘杰婎I(lǐng)袖人物石達(dá)開建立的。而所有這些除了“翼王亭”和“點易洞”還在，其余均杳無蹤影?！耙硗跬ぁ币彩潜黄茐闹笾匦聫?fù)制的。

隨后，楊師傅又跟我說起一個楊柳街的故事：原來涪陵有條楊柳街，街名是怎么來的呢？傳說張獻(xiàn)忠進(jìn)川時見人就殺，殺到涪陵。有一天，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娃兒在街上行走，背著一個，牽著一個，可奇怪的是她背著那個大的，牽著那個小的。官兵一路殺過來就問，你為什么背著大小孩，牽著小小孩呢？母親說，因為大的是我哥哥家的，小的是我自己的孩子。官兵都很感動，就說你回家以后，在你們家門口插一根楊柳枝，這樣我們知道你住在那里，就不殺你們家人了?？墒沁@位母親回去之后，把這消息告訴了所有的街坊鄰里。結(jié)果官兵一到，發(fā)現(xiàn)家家戶戶門前都插著楊柳枝，都畢恭畢敬地退回去了，沒有傷害到一個百姓?！皸盍帧睆拇说妹?/p>

一聽這個故事，我的眼睛就濕潤了。這時，天漸漸黑了，茶館門口還亂哄哄的，下班的人們都來買菜了，我還沉浸在楊柳街的故事里，感覺自己多年來辛勤奔波，苦苦尋覓的，在不經(jīng)意間，忽然降臨了。那究竟是什么？一時我還說不清，只是那里楊柳依依，是肯定的。

送走了楊國禹師傅，我又在河街老茶館靜坐了一會兒，靜靜回憶著楊柳街的故事。淚水撲簌而下，你知道，那是幸福的淚水。

這是2002年1月11日晚上7點。寫這些話的時候，我已坐在涪陵老街昏黃的路燈下。剛喝了點酒，江水就在血液里發(fā)出回音：“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p>

早晨在涪陵博物館見到編鐘、銅鉞、銅弩、銅戚、銅釜甑、銅勺，由此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白天宴飲，夜晚祭祀，在錯金編鐘的鼓樂聲中，度過戰(zhàn)國時代的一天。祭祀之夜，我又看見“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醒來編鐘又沉入江底，因江水而悠悠長鳴。

還有白鶴梁，在她身邊繞來繞去，我始終不敢接近，生怕驚飛了梁上白鶴。據(jù)說今年冬天白鶴梁只露出一個脊背。2002年1月11日上午11點50，船到涪陵，江水灰綠，我看見北岸一道道石梁，在霧蒙蒙的江上若隱若現(xiàn)。我知道其中就有白鶴梁。我相信我看見了，并用意念在梁上刻寫著：“今冬石魚出水，白鶴無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