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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假假六十年(2)

最藝術(shù),最民國 作者:潘劍冰


程氏一怒之下發(fā)誓一定要得到這張畫,當(dāng)即表示不惜任何代價,只要能得到這幅畫。最后他花了一萬大洋才得到這幅畫,比原本的估價整整多出一倍。

程霖生后來終于知道事情的真相,氣得宣布與張大千絕交。但是張大千的假石濤還是通過各種途經(jīng)源源不斷地流入程府,程氏畢生收藏了300多幅石濤的畫,其中,十之六七出自張大千的手筆。后來,程霖生投機失敗而破產(chǎn),只好變賣家藏古玩度日,他收藏的十之三四的真石濤,反過來流入了張大千手里。

張大千仿石濤幾年之內(nèi)已經(jīng)是爐火純青,要不是他自己點破,恐怕無人知曉。

1925年冬,旅居北平的大畫家陳半丁在家宴請一干畫界好友,展示自己新近收藏的石濤精品冊頁。張大千這年北游京城,此時他在畫壇剛剛冒頭,尚無名氣,并未在邀請的名單之內(nèi)。但他聞聽此事,心里癢癢,不請自到。

酒過三盞,宴會漸入高潮,陳半丁得意洋洋地將裝裱精致的石濤冊頁放在案上,扉頁上赫然有日本著名鑒定家內(nèi)藤虎次郎所題“金陵勝景”四字,眾人一片歆羨與贊美聲。突然間旁邊一人哈哈大笑,道:“這畫冊,其實是我三年前畫的!”滿座聞言皆驚,陳半丁氣得滿臉通紅,怒道:“尊下何出此言?”

陳半丁畫了三十年石濤,無人會懷疑他對石濤畫作的眼光,個個心里都責(zé)怪張大千孟浪。但張大千不慌不忙,隨口講述畫冊各頁內(nèi)容,如數(shù)家珍,甚至連款題何處,印章幾枚,印文內(nèi)容都絲毫不差,眾人方才嘆服。只可憐陳半丁不停翻閱畫冊核對,匆忙之中摔壞眼鏡,真的“大跌眼鏡”。經(jīng)此事件之后,張大千在畫界聲名大振。

不過,若干年后張大千回憶往事時也深感自責(zé),說:“那時我太年輕,在那種場合下,是不該對陳先生說破的?!?/p>

我倒覺得這事兒反映了張大千做人的“真”,一個稍有心機的人,知道自己不過是剛出來混的,得罪了陳半丁這樣的畫壇前輩加權(quán)威,很可能吃不了兜著走,不僅不該說破,還得賣力吆喝。但以張大千的性格,他顯然不懂得顧忌那么多,所以我認(rèn)為張大千畫造假,但人絕對不會作偽,這也是他的可愛之處。

要看一個人做人的“真?zhèn)巍保紫纫催@個人有沒有感恩之心,一個不懂感恩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真君子。

比張大千小五歲的陳巨來是篆刻大師,也是張大千的御用印師之一。陳巨來生性詼諧不羈,其所著的《安持人物瑣憶》很多地方帶有“野狐禪”的味道,但是由于他和張大千的特殊關(guān)系,書中《記大風(fēng)堂事》一文還是比較靠譜的。據(jù)陳氏云,張大千的二哥張善子雖然對其管教甚嚴(yán),大千畏之如父,但是在張善子英年早逝后,張大千卻從沒有一天忘記乃兄的教導(dǎo)。大風(fēng)堂每次收徒弟時,學(xué)生要先向張善子的遺像及二師母(善子夫人)叩頭八個,而后才向大千叩頭。禮畢后,張大千必告學(xué)生:“我是二哥一手教出來的,所以你們要先向二師父、二師母叩頭?!?/p>

張大千視嫂如母,為她養(yǎng)老送終,陳巨來感慨其存心之厚,令人羨煞。同樣讓張大千視之若母的還有他的三嫂張麗誠,張大千出生時家境貧寒、食指眾多,全靠母親刺繡為生,張母為了養(yǎng)家糊口無力照顧他,只好將之交給年僅十歲的童養(yǎng)媳張麗誠,一個小姑娘天天抱著、牽著、哄著這個小弟弟,直到六七歲才能漸漸脫得開手。

這份恩情張大千終生銘記于心,每年他開畫展賣畫賺錢后就給哥嫂們買最好的東西孝敬他們。新中國成立后,張大千與哥嫂相隔天涯,但是他總是不斷地給他們寄錢寄物,還囑咐女兒心慶每年過年和張麗誠生日都要去看望三伯母兩次。在1961—1964年間,旅居巴西的張大千還奔走努力要把三哥三嫂接到海外去養(yǎng)老,觀張大千在海外寫給兄嫂的家書,幾乎每一封信都在談這個問題,當(dāng)聽到一點有希望的消息時,興奮和喜悅之情立即躍然紙上,之后寄錢匯款,策劃出境的路線,安排朋友幫忙接待,忙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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