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jīng)常會有兩三個同伴，同伴之一還是我們隔壁班的高個男生，他們都聽他的，這些讓我很難理解，我那時還沒有機會看曾志偉演的電影，不明白真正的老大，勝在氣勢，不在身材。

每天早晨，他們等在巷口，我一出來，他們就跟在我身后，說些閑言碎語。我進了校門，他們散開，等我放學(xué)，他們再次地出現(xiàn)了，再把我送到巷口。有一次，我聽到他們在我身后說：“混得真不賴??！還有保鏢呢！”真讓人哭笑不得。

小城很小，有時我會在街上碰到他們中的某一個，那個人就一直跟著我，跟過一條又一條馬路，可能由于一個人勢單力薄，他并不說什么，好像僅僅是為了跟而跟著。而我心中百味雜陳，不可否認，作為青春期的女孩，有異性追求，就算是混社會的小痞子吧，也會覺得是一種肯定。但也很驚慌，很無措，還有一點點的羞恥感，畢竟，對方不是最帥或者成績最好的高年級男生。但不管怎樣，生活不再那么單薄了，他們又不能把我怎么樣，跟著就跟著吧。

直到，某一天下午，我來到教室，震驚地發(fā)現(xiàn)，我的課桌上的抽屜，被人翻了個底朝天。里面的東西，一部分被堆到桌子上，一部分亂七八糟地塞在半開的抽屜里。課本啥的倒也罷了，最要命的，是我的抽屜里，有個日記本，雖不過是些零七碎八的絮語，卻是不可以示人的。

當(dāng)時我們的課桌抽屜都配有一把小鎖，我覺得把日記鎖抽屜里，比放家里更安全。我沒想到的是，世上就有高人，輕易就能撬鎖，面對著那片狼藉，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敢去找那個人算賬，激憤之下，給隔壁班的男生寫了封信，義正詞嚴(yán)但也略顯文縐縐地指責(zé)他們，并聲稱再跟蹤我就告訴老師。那男生很快給我回了信，奚落我“沒有眼光”，說看中我的是那個人而不是他。我看著信，居然想，首先我當(dāng)然知道是那個小混混跟蹤我；其次，就算我弄錯了，也應(yīng)該是“沒有眼力”，而不是“沒有眼光”吧？

我當(dāng)然不會再回一封信糾正這兩點。

隔壁的男生卻也就此不再跟蹤我，只剩下那個小混混一個人每天默默地跟著。我不記得他是從什么時候消失的了，好幾年后，我弟弟告訴我，我們大院里另外一個更資深的混混跟他說，某某打過你姐姐的主意，我想著咱們是鄰居，勸了他幾句，后來他就算了。

看來，江湖水深，一物降一物，大佬都發(fā)話了，你一個小頭目還不趕緊收手？

可是，為什么發(fā)生在別人身上，那么浪漫的馬路求愛的故事，到我這兒，就變得如此滑稽狼狽？難道，這是我的宿命？

慢時代里的前塵舊夢

到了我十八九歲那年，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馬路求愛者們，依然在我們小城里活動著。有一天，鄰居姐姐傍晚散步回來，且驚且喜地告訴我，她走在路上，有人跟她搭話，贊揚她氣質(zhì)好，想跟她認識，還約她明天再來這兒。

比我大了六歲的鄰家姐姐，問我，你說我去不去呢？

我也不知道。那個姐姐最后沒去，盡管她對那個男的印象不錯。是啊，哪能真去呢？多不靠譜?。恐挥休p浮的女孩才會買賬吧？……而好女孩應(yīng)該矜持，應(yīng)該傲嬌地飄走，馬路求愛者們，就像《陌上?！防锏匿z者耕者乃至于使君之類，他們的圍觀，會增加你的自信，烘托你的風(fēng)采，可是，千萬別搭理他們啊，一搭理你就掉價啦！

這是世俗常情，我們在里面浸得久了，就會越過真實愿望，變成第一反應(yīng)。二十五歲那年，我來到省城工作，經(jīng)常搭父親單位的順風(fēng)車回家，搭了幾回，覺得應(yīng)該請輪換開車的那兩位司機叔叔吃個飯。在我們單位附近的一家飯店，找個個靠落地窗的桌子坐著，我跟叔叔們沒太多話好講，吃飯的間隙，會看看落地窗外面的風(fēng)景。外面有棵梧桐樹，路燈的光打在上面，像是落了一片金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