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國畫 第二部分(11)

國畫 作者:王躍文


卜老先生忙搖手道:“哪里,不過是個匠人。”老先生說著又湊近了細細看畫,突然眉頭一皺,說:“我見識也少,只知詩有詩料,畫有畫材。據(jù)我所見,蠶是不太入畫的,而把蠶畫在野外桑樹上更是奇了。我倒有些不明白。也許這位李先生另有高情雅意吧,我這老頭子不敢妄自揣度。這畫我親自來裱,價格先別說,一定優(yōu)惠。多年沒見這樣的好畫了,不收錢也值啊。倒想見見這位先生?!?/p>

朱懷鏡就說:“這好說,我哪天帶他來敘敘?!?/p>

說好了,朱懷鏡便告辭。本想留下名片的,但想同這樣一位老先生打交道,遞上名片,怕有顯牌子的意思,未免太俗,就只拿筆寫下了辦公室和家里的電話。卜老先生也并不問他在哪里高就之類的話,只同他握手再三,像是遇著了知音??梢娺@卜老先生的確是個超逸之人。

出了雅致堂,卻見玉琴的車仍停在那里。朱懷鏡便心頭一熱。才走到車子跟前,玉琴在里面打開了門。他上了車,說:“叫你別等呀?我以為你走了,就同卜老先生聊了一會兒。一位好儒雅的老人啊。這種老人如今也不多見了?!?/p>

玉琴卻望也不望他,只一邊發(fā)動汽車,一邊說:“我這種荒唐的女人也不多見了吧?”

朱懷鏡想不到玉琴會這么說,就側(cè)過臉望著她,低沉著聲音,說:“玉琴,你把我弄糊涂了。遇上你是我最快活的事情。我也不知為什么,對你這么上心。說起來我們倆都不是年輕人了,早不是浪漫的時候了。但自從前天晚上起,我覺得我自己變了。變成怎樣一個人了,我說不清。我只覺得我自己比以前敏感了,比以前神經(jīng)質(zhì)了。說了你會笑話,我不知是脆弱了,還是容易激動了,我現(xiàn)在總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玉琴,現(xiàn)在荒唐的男人多,荒唐的女人也多,但你這樣的女人找不到……”

這時,朱懷鏡見玉琴掏出手絹在擦著眼睛,他就不說了。玉琴在流淚。路上車子太多了,他怕她的淚眼模糊了視線。車到市政府門口,他說不進去算了,可玉琴只顧往里開。門口的武警招了招手,朱懷鏡便掏出工作證亮了一下。玉琴一直把他送到辦公樓前,說:“懷鏡,老雷說,你表弟醫(yī)療費什么的,等他出院的時候再商量一下。要不要我們先預付一些?我想等你表弟傷好之后,他想做事的話,到我們那里找個事做也可以的?!?/p>

朱懷鏡說:“這些事情到時候再說吧。我只想說,你要情緒好些才是。我好想同你單獨在一起多待一會兒。”

玉琴淡然一笑,說:“我們都冷靜一段好嗎?”說著就伸過手來。但她抓著他的手并不是握,而是捏了捏。朱懷鏡便伸出另一只手,把玉琴的手團在里面輕輕揉了一下。

朱懷鏡回到辦公室,半天理不清自己的思緒。也許玉琴并不是那種變化無常的女人。她也許真的痛苦,她的痛苦可能出自女人的某種本能?;蛟S她的內(nèi)心有更豐富的東西他并沒有參破。表弟四毛的事顯得不那么重要了。而原先打算敲龍興一下,現(xiàn)在看來是那么卑劣。

很長一段日子,朱懷鏡念念不忘的是玉琴,可這女人像是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辦公室的電話沒有人接,掛手機雖是通了,也不見她接。他便猜想玉琴可能有意避著他,因為她熟悉他的電話號碼。越是找不到玉琴,他便越是著了魔,想盡快同她聯(lián)系上。幾次想到干脆自己上龍興跑一趟,可又顧忌這顧忌那。這天,他呆在辦公室坐立不安,想了個主意,去外面打公用電話。果然,玉琴接了電話??伤宦犑侵鞈宴R,語氣就公事公辦了,“哦,朱處長,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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