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國畫 第二部分(4)

國畫 作者:王躍文


玉琴身子一悠,輕輕地貼了上來,把頭依在他的肩上。他便不緊不松地摟著她,臉貼著她的頭發(fā)。懷里的女人是那么自自然然,隨隨便便,不顯一絲狂野或做作。男歌手在極抒情地唱著:“我們跳啊,我們搖啊……我愿和你永遠開心到老,哪怕明天風雨難料……”朱懷鏡本是從來不在乎流行歌的,可今天這歌聲的字字句句都深深地震撼著他,叫他欷歔不已。兩人就這么相依相偎,默默無語。一曲終了,朱懷鏡還不知道下來。玉琴拉了他一下,他才怔怔地下來了。

兩人坐下來喝茶,誰也不說話。到了來賓點唱時間,玉琴柔聲說:“懷鏡,我想為你點首歌,我自己去唱。你要聽嗎?”

“當然要聽。我想我聽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朱懷鏡說。

玉琴在他肩頭捏了一下,就去點了歌。過了一會兒,主持人宣布說,下面,有請我們的來賓,漂亮的梅小姐演唱一首《枉凝眉》!

她要唱的是《枉凝眉》!朱懷鏡不及聽歌,早已心神恍惚了。玉琴款步上臺,深深地鞠了一躬,說了句開場白:“這首歌獻給我最親愛的朋友,希望各位喜歡。”這種場合,玉琴這話來得去得,朱懷鏡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歌聲顯得那么悠遠、縹緲,而又凄婉動人。朱懷鏡沉醉了。一個多么清純、多么甜蜜的女人!同這樣一位女人相知,也不算枉然一世。可是,就算玉琴還是閬苑仙葩,我朱某人也早不是美玉無瑕了。天底下最骯臟的事我居然也做了!從今天起,我朱懷鏡再也不是一個好人了!

玉琴的歌聲博得滿堂喝彩。朱懷鏡卻忘了鼓掌,只是坐在那里發(fā)呆。玉琴下來,也不坐下,就說懷鏡我倆走好嗎?說著就拿出一張百元鈔票壓在杯子下面。

玉琴挽著朱懷鏡,低著頭一聲不響往外走。朱懷鏡被弄得沒頭沒腦,上了車才無話找話,問:“玉琴是否醒酒了。”

玉琴雙手扶著方向盤,仰著頭搖了搖說:“我只怕永遠醒不了啦!”

朱懷鏡的心猛然一沉,身子反而輕飄飄起來。他一把抓住玉琴的手,又說不出一句話。玉琴閉上了眼睛,身子懶懶地靠著。朱懷鏡胸口狂跳不已,卻盡量鎮(zhèn)靜自己,從容地摟起玉琴。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了,摩挲著,親吻著。玉琴圓潤的肩膀止不住顫抖。他便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肩,慢慢變化了姿勢,把玉琴平放著攬在懷里,忘情地愛撫。玉琴靜靜地躺著,睡美人一般。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睜開眼睛,長嘆一聲,說:“懷鏡,我們回去吧,好嗎?”

夜已深沉,車流稀了,玉琴卻仍然把車開得很慢。兩人一路上都不說話。

車到市政府門口,朱懷鏡湊過嘴去親玉琴,卻親到一張濕漉漉的淚臉兒。

朱懷鏡下了車,站在那兒不動,想望著玉琴把車開走。卻只見車燈熄了,車卻一動不動。他就揮手示意,讓她快走。仍是不見動靜。他想玉琴一定是要看著他先走,他就揮揮手往大門里面走。他一邊走一邊回頭,仍只見那輛白色本田似動非動。

朱懷鏡昨晚不怎么睡,清早起來頭有些重。香妹只知道他昨晚回來得很晚,本要他再睡一會兒的,他卻早早就起來了。

他心里總像有什么事,睡不安穩(wěn)。吃早飯的時候,香妹問昨天談得怎么樣。他說還可以吧,也不說具體細節(jié)。香妹說她昨天下午已到醫(yī)院去了一趟,把事情都辦妥了。主治醫(yī)生已按我們的意思做了病歷,但他說藥費肯定也要隨著提高,不然就不像了。我想藥費反正不是我們出,也就隨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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