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浩聲的戲班子自日軍攻陷保定后，便停演了。付浩聲自知長期這樣下去，生計(jì)必定難以維持。他準(zhǔn)備解散戲班子，全家搬出保定，也可以躲開日偽的糾纏。

可是往哪兒搬呢？正在發(fā)愁，顏若蘭卻胸有成竹地告訴付浩聲，她已經(jīng)在滿城縣霧靈山下安頓好了住處。

三年前，顏若蘭背著付浩聲，在保定西邊滿城縣的霧靈山腳下，買了十畝地，又在附近的村子里買下了一個大宅院。當(dāng)初顏若蘭也是心血來潮，想到將來付浩聲一旦不要她了，她可以有個安靜養(yǎng)老的地方，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花，享受一下田園風(fēng)光。她也沒想到呢，閑時置下忙時用，這下卻派上了大用場。付浩聲聽得目瞪口呆：“哎呀，我說若蘭，你唬死我了，你什么時候藏了別的心思呀？”

顏若蘭被說動了心事，垂淚道：“浩聲，你可別怪我呀，我自從嫁到你門里來，就知道配不上你，就動了這么個小心思。我一個婦道人家，總要有個退路呢……”

付浩聲忙笑道：“好了好了，你這小心思動得真好呢，你看，咱們現(xiàn)在不是有了去處么。”

顏若蘭卻嘆氣：“浩聲呀，是我對不起你呢，我知道你心里不待見我，這門親事是兩邊老人撮合的。可無論怎樣，我就是你媳婦，死就死在一起，活就活在一處。我不許你娶小，已經(jīng)委屈你了，我虧欠你的，只此一事，今后任是什么事兒，我都不攔你。”

付浩聲打量著顏若蘭，感慨地說：“媳婦呀，我真服你了呢。”

顏若蘭說：“浩聲呀，我知道你是個特別要面子的人，這戲無論如何也不能唱了，咱們種地去！”

付浩聲稱贊道：“好，種地！”說罷，他高聲唱道：“不再攜劍行天下，落寞山村學(xué)灌園。”

顏若蘭聽得心顫，臉上卻笑道：“浩聲呀，你今天唱得真好聽呢！”

付浩聲又喊付浩強(qiáng)和顏若仙進(jìn)來。他苦笑道：“弟弟弟妹呀，這小日本兒進(jìn)城了，咱們得過過苦日子了?！?/p>

付浩強(qiáng)看著付浩聲：“哥，有什么吩咐嗎？”

付浩聲點(diǎn)頭嘆道：“我想讓你們離開保定?！?/p>

顏若仙皺眉：“姐夫，我們離開保定？那你和姐姐呢？”

付浩聲嘆道：“弟妹呀，我付浩聲樹大招風(fēng)，日本人不會輕易放過我的。為了你們不受牽連，你們還是躲出去吧?！?/p>

付浩強(qiáng)與顏若仙面面相覷，又看看顏若蘭。

顏若蘭黯然無語。

付浩聲說道：“你們?nèi)ツ线叞?，我想，眼下小日本還打不到那里，等日子平靜了，你們再回來。你們?nèi)ナ帐皷|西吧?！闭f罷，就讓顏若蘭去取盤纏。

付浩強(qiáng)與顏若仙就含淚給付浩聲跪下了。

傷感離別，何時再見？此情此景此語，正是難堪。

付浩聲送走了付浩強(qiáng)一家，即開始處理城里的事情。

他先去了大舞臺回戲。

大舞臺的經(jīng)理彭煥英（滄縣人。一說景縣人。讀者考據(jù)）急了：“付先生呀，我這下個月的戲票可都賣出去了呀，您要不唱……”

付浩聲欠身說道：“我的包銀不要了，您的損失我賠。”

彭煥英皺眉道：“付先生呀，您是不是不愿意給日本人唱呀？”

付浩聲點(diǎn)頭：“對?！?/p>

彭煥英嘆氣道：“您有骨氣，彭某佩服您?？墒悄?，您一個人不唱也不管用呀，別人還唱呢?！?/p>

付浩聲淡然笑道：“我管不了別人，只能管我自己?！?/p>

彭煥英憂慮地說：“付先生，您不唱了，可是您的戲班兒怎么辦呢？看樣子，這小日本兒一天半天還走不了呢，你們吃什么呀？”

付浩聲呵呵笑道：“彭經(jīng)理呀，我還真就不相信了呢，一則，這小日本還能在中國待一輩子？二則，我付某人不至于除了唱戲就不會干別的營生了吧？我到鄉(xiāng)下種菜總行吧。”說罷，干干地冷笑了兩聲，轉(zhuǎn)身走了。

彭煥英看著付浩聲的背影，贊嘆了一聲：“付浩聲，有骨頭！果然名不虛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