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看見清朝幾件重案的記載，“臣工”〔２〕擬罪很嚴(yán)重，“圣上”常常減輕，便心里想：大約因?yàn)橐┤屎竦拿烂?，所以玩這些花樣罷了。后來細(xì)想，殊不盡然。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時(shí)常還不能饜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欲望。

　　中國不要提了罷。在外國舉一個(gè)例：小事件則如Ｇｏｇｏｌ的劇本《按察使》〔３〕，眾人都禁止他，俄皇卻準(zhǔn)開演；大事件則如巡撫想放耶穌，眾人卻要求將他釘上十字架〔４〕。

　　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頭上，他卻看著高興，拿“殘酷”做娛樂，拿“ 他人的苦”做賞玩，做慰安。自己的本領(lǐng)只是“幸免”。

　　從“幸免”里又選出犧牲，供給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渴血的欲望，但誰也不明白。死的說“阿呀”，活的高興著。

　　注釋：

　　〔１〕　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號(hào)，署名唐俟。

　　〔２〕　“臣工”　群臣百官。

　　〔３〕?。牵铮纾铮臁」昀?。參看本卷第１０２頁注〔１８〕?！栋床焓埂罚褡g《欽差大臣》，作于一人三四年至一八三六年間。

　　〔４〕　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故事，據(jù)《新約全書》記載，耶穌在耶路撒冷傳道時(shí)，為門徒猶大所出賣，被捕后解交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拉多。彼拉多因耶穌無罪，想釋放他，但遭到祭司長、文士和民間長老們的反對(duì)，結(jié)果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