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年少荒唐》 青羌大海(4)

年少荒唐 作者:朱炫


3

十年有多久。

十年以前,遠得像是古代。十年,足夠一個人從受精卵長到撒歡奔跑,兩條胳膊,兩條腿,從身體里長出來,活氣四射,奔跑,歡笑,經(jīng)歷希望與失望,痛苦與滿足。

十年之前,楊秋之與陶小紅還是高中校友,他們穿藍色運動校服,做廣播體操,以為高考就是一輩子的關鍵。

在一個傍晚,楊秋之路過隔壁班的教室,教室里只有一個女孩兒,一根長馬尾,瀑布一樣垂著,高山流水,藍色運動校服,踮腳,修長高挑,她在出黑板報,手描一朵艷紅牡丹,層次分明,雄蕊心皮,密生柔毛,有叢有獨,紅是紅,白是白,手白皙,脖頸也白皙,日光燈在頭頂,像是舞臺頂上的光,恬靜優(yōu)雅。

楊秋之以為自己見到了美,他聽老師說,美是人類內(nèi)心的根源,你見到了美,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人類為什么前行,為什么進步,為什么義無反顧。

楊秋之明白了,他看了很久,又走開了,他不敢和美打招呼,太膽怯了,他怕美不理他,美尖叫,說你誰啊,不是我們班的吧,于是他唯一能夠寄托這種激動的辦法,就是在自己班的黑板報上,也描上一朵艷紅牡丹。

陶小紅,就是美,這是楊秋之那天的定論。

高考以后,楊秋之和陶小紅一起考上了南航大,陶小紅在英語系,楊秋之在會計系。他們在食堂晚會上認識,跳了一支舞,楊秋之說,我記得你,我見過你出的黑板報。

陶小紅笑了,說我也記得你,你偷看過我的黑板報,你們班的牡丹花,就是照搬我的,你是個偷畫賊。

楊秋之說,對,對不起。他緊張極了,哆哆嗦嗦,陶小紅的胸更大了,馬尾更長,皮膚白得像山上的積雪,沒有了藍色校服的包裹,終于開花結(jié)果了。

陶小紅一直笑,第二天,她說當晚回去,腳就腫了,她還說,楊秋之,你跳舞很有節(jié)奏,旁人是踩點,你是踩腳,每一下都能夠恰到好處,位置恰到好處,集中在腳背、腳趾,力量也恰到好處,不會小到讓我沒有感覺,也不會大到讓我終身殘廢。

陶小紅說,楊秋之這輩子不適合跳舞,他適合梅花樁,十數(shù)個木樁,噔噔噔踩,個個兒準,不落樁,不挨打。

楊秋之與陶小紅就這樣相熟,楊秋之覺得,每天能夠和陶小紅在一個自習室,挨著坐,吃一串兒魷魚,就是人生成功,是書里寫的,功成名就,榮登大寶,天下歸心了。

楊秋之的室友有一天問他,你天天和一個姑娘出雙入對,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楊秋之說,嗯,喜歡。

室友又問他,你喜歡她,干嗎不追她?

楊秋之不說話了。

陶小紅總是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楊秋之覺得自己的生活是一片碧藍水塘,陶小紅跳了進來,在每一處看得到的地方游來游去。他曾經(jīng)心如止水,如今也泛起層疊不盡的水花,拍打著岸基,有那么幾次,他差一點就摟住陶小紅,把心里的話一股腦地倒出來,可終歸他不敢。

哪怕他從心眼兒里覺得,陶小紅也喜歡他。

楊秋之就是這么個性子,他總是像海龜一樣游進印度洋深處,縮回堅硬的殼子里,黑得除了海帶,什么也見不著,任憑那些若即若離,曖昧叢生,在他的腦子里浮游、潛游、從心田到腦海,他就是可以置之不理。

室友說,秋之,我也喜歡陶小紅,你把機會讓給我行嗎。你不用多想,老實上課,我給你介紹另一個,直白,認真,可愛,純潔,放蕩,比陶小紅好。

楊秋之問他,你他媽要做什么,非要墮落成拉皮條的。

我要追陶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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