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我的船緩緩靠岸,
親愛的,我們就要相見。
你我好像昨天剛剛分手,
可又像離別了三年、五年。
我到過比斯開灣,
那拍天的浪濤擊打著船舷,
人們把那里叫作海員的墳墓,
而我從不曾失去生的信念。
因為那時我想著你,
我們曾一起度過生活中的災難。
我在紅海上行過船,
陸地上來的沙漠風吹得天昏地暗,
連海鷗都遠遠地逃去,
而我卻始終確信航行平安。
因為那時我想起你,
我們一起等待過迷霧消散。
我的船緩緩靠岸,
親愛的,我們就要相見。
你每天計算著我確切的歸程,
相見時你依然會驚喜而又慌亂。
我會聽到你突突的心跳,
好像我們又回到當年的初戀。
我又會看到你柔和的目光,
那北冰洋的暖流,赤道線上的清泉。
那時我會懂得你是怎樣地思念我,
怎樣在思念中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
1979年3月12日,明華輪上
載《解放日報》1979年3月30日
選入《青年詩選》1981年12月,中國青年出版社
我來到天涯海角
我乘坐了飛機,
乘坐了海輪,
乘坐了火車和汽車,
還徒步行走了許多里程。
——我來到天涯海角。
我經過了冬季,
經過了盛夏,
經過了春天和秋天,
還經過了一些變幻不定的季節(jié)。
——我來到天涯海角。
我穿過了黃色的高原,
穿過了綠色的田野,
穿過了藍色的天空和大海,
還穿過了五彩繽紛的土地。
——我來到天涯海角。
在明麗的陽光下,
在濕潤的海風里,
我和船長攀談著,
他說他的船就要遠航,
——出發(fā)的碼頭是天涯海角。
1979年3月,海南島
載《文匯報》1979年10月7日
豆紅海南(二首)
我默默地尋找相思子,
那情人們相思的結晶;
我默默地膜拜桄榔樹,
那堅貞愛情的神明。
在人前我怕被識破,
我彪悍的外形里尚有一片癡情。
我正走向天涯海角,
是你護佑我一路順風。
我卻在祈求你不要思念,
我怕思念會使你憂心忡忡。
看到最美麗的那只海鷗,
我認出那是你的精靈。
看到最透明的那些露珠,
我認出那是你的眼睛。
看到最鮮艷的那朵花蕾,
我認出那是你的面容。
看到最輕盈的那片白云,
我認出那是你的柔情。
八千里外我們何曾別離,
我依然在你的懷抱之中。
我常常在相思樹下逗留,
心上那顆紅豆豐滿而又晶瑩。
1979年3月4日,海南島
載香港《海洋文藝》1979年10月號
入選《中國當代抒情短詩選》1984年1月,貴州人民出版社
訪天涯海角
一群被流放過的詩人,
造訪這流放過詩人的地方。
五百年前的文字獄記憶猶新,
又怎能忘記昨天的文網。
向天海之際遙望,
既非憑吊,也不為憂傷。
那沖破胸腔的憤怒,
變成了海濤的喧響。
1979年3月,海南島
載《海南日報》1979年3月31日第3版
湛江湖光巖
環(huán)形的山,松林的颯颯作響,
鏡似的湖,水面閃閃發(fā)光。
山路上裝點幾處古廟,
湖岸上飄來陣陣花香。
我愛這寧靜之鄉(xiāng),
我愿這寧靜地久天長。
誰會想到這曾是一座爆發(fā)的火山,
噴射出毀滅一切的巖漿?
誰又能預料那難以忍受的壓力,
有一天再迫使火山沖騰奔放?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悲觀,
千萬年后又是一片山色湖光。
1979年3月,廣州沙面
載香港《海洋文藝》198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