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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城尋找鷹洋(3)

美洲小宇宙 作者:畢淑敏


教堂的富麗堂皇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所有磚瓦石塊、彩色玻璃加一應飾物,都是從那么險峻的山路上拖運而來,真是令人驚嘆。

教堂如同一粒大銀珠,向四周輻射出大大小小寬窄不同的小街和巷子,如同銀絲嵌入山的褶皺。街道細窄,房屋色彩斑駁,城市宛如一株扎根銀脈之上的奇花異草。

朋友說,有個地方還有礦坑遺址,咱們去試試運氣。她領著我走進一家前店后廠的鋪子,說這家買賣就開在原來的礦床上,店鋪還連著當年修建的坑道。

很高興能有機會看看鷹洋老巢。不料好說歹說,銀鋪老板就是死不應允。說是礦井已停產多年,無人檢修,坑道里很不安全,不敢貿然放人進去參觀。最后磨破了嘴皮,總算網開一面,應允我們到被鐵柵欄封起來的巷道口瞅幾眼。礦洞有一人半多高,洞頂和洞壁都是粗糲巖石,齜牙咧嘴地切入山的胸膛。巷道幽深曲折,深不見底,似有慘慘陰風自地心深處吹拂而來。

說起這塔斯科也是命運多舛,歷史上曾幾度榮枯。有礦了,大家就一窩蜂地趕來開采。開采得久了,礦脈衰竭了,人們呼啦啦散去,小城便破敗凋零。有人不甘就這樣落荒而走,鍥而不舍地在周圍勘測,竟然又發(fā)現了新的礦脈。淘銀的人又如嗜血牛虻,聞風而來,挖山不止,小鎮(zhèn)便再度重生。之后礦脈又枯竭……折騰了幾個來回,銀礦終于徹底斷根了。

你是說,現在銀城底下,并沒有銀?我想再確認這難以接受的事實。

朋友說,正是。你看到滿城銀光燦爛,都是把別處的銀子運到這里來加工的。

我說,這又何苦!此地距離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約190公里,又在1700多米的山上,為何要舍近求遠?

朋友說,塔斯科當年除了開采銀礦,也興起過銀器制造業(yè)。地下的銀礦脈沒有了,但地上的制銀技術并沒有隨之消失。20世紀20年代,有位美國作家在此開了家手工作坊,敲敲打打生產銀器。銀器運到美國去賣,沒想到大受歡迎。塔斯科漸漸成為著名的銀器制造集散地,也是現今世界銀飾設計中心,銀城就此得名,再創(chuàng)輝煌。

到了銀城,哪里能空手而歸。女伴們一時如水銀瀉地,各自鉆入銀店,再不見蹤影。我因記掛著鷹洋的事,拉著當地朋友,進了一家專賣銀幣的鋪子。老板是個紅臉膛的漢子,面扁眼大,或許有印第安血統(tǒng)。

我對朋友說,問問他可有在中國流通過的銀幣。

老板很認真地聽完朋友的轉述后,說,我這里賣的都是新幣、紀念幣、藝術幣……您說的那種在市場上使用過的錢幣,要到舊貨攤上去買。

我不甘心,又問,您的新幣可有這樣式?

紅臉膛老板遲疑了一下,說,那種幣實在太普通了,我這里沒有。如果你一定要買,類似的鑄有鷹的藝術幣,大約要600美元。

我快速換算了一下,3000多元人民幣。在中國買,似不要這許多錢。我不敢說他是漫天要價,也許這是一種獨特的藝術幣。不過我實在不想要一枚新幣,希望買一枚在中國飽經滄桑的鷹洋。我發(fā)覺自己到墨西哥找鷹洋是一個錯誤,此事還得回中國去辦。

老板見我要走,笑著挽留,說,這兒不但有銀幣,還有很多銀制的當地首飾,成色很足,設計都是最新穎的,您不妨再看看。

這店裝潢不錯,冷氣充足。正是午后,8月的墨西哥高原,太陽像聞名于世的魔鬼辣椒一樣紅艷灼熱。此刻出去,同伴們都在各店狂掃銀飾,我若進店,定會被拉住,被要求回答“你看這個樣式我戴好不好看?”“你覺得這個好呢,還是剛才的那款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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