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ine要我答應(yīng)，兩個月后一定陪她一起去巴黎參加她父母的婚禮。我爽快答應(yīng)她的同時，也請她答應(yīng)我一件事，就是等回到馬斯垂克后搬去我那邊與我同住。因為我覺得雖然我的屋子沒她那間大，但畢竟是一個獨立的空間。

可她很果斷地搖搖頭，她說那樣不好，她不喜歡，況且她與目前的室友相處得非常融洽。

我不能勉強她，這事只得作罷。

其實她那位室友我見過好幾次，是一位臉上長滿雀斑的愛爾蘭姑娘。Karine經(jīng)常在我面前夸贊她的室友穿什么都很美，我口頭上附和，心里可不這么想。但我總要把話講得婉轉(zhuǎn)，我會說：“很想再提醒你一次，同樣的衣服穿在你的身上會更美?！辈⑶視僖淮胃U釋我們漢語中“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深刻內(nèi)涵。

不過，幾乎每一次她都要滿臉負罪地再問一遍：“抱歉達令，你能再跟我講一遍西施的故事嗎？”而且“西施”她總也念不順，會發(fā)出“西西”的音來。

兩個月后，我信守諾言陪Karine去巴黎。

到巴黎后的第一件事情是Karine陪我去了趟Lafayette（老佛爺百貨），幫我挑選了一套我們都很中意的禮服，以備出席婚禮當天穿著。

Karine的父親叫Fred，出身于英國貴族家庭，從Karine的祖父那兒世襲了伯爵爵位，后來與Karine的母親相愛，定居在了法國。

Karine的母親叫Oceane，雖然是地道的法國人，但此次大婚之后，理應(yīng)被承認為大不列顛公爵夫人才對。

他們一共育有三個女兒，大女兒（Karine的大姐）在巴黎工作，是個很有成就的聞香師，二女兒（Karine的二姐）久居日本，是個法語教師。

Karine告訴我，她父親在大巴黎地區(qū)（巴黎郊區(qū)）擁有一座城堡，盡管距小巴黎（市中心）他們的住處不遠，但他們每年至多也只會在那里住上一個月，反倒是Karine與她的大姐經(jīng)常往那邊跑。一年中其余的時間，老兩口更樂意乘坐民航客機滿世界飛，去旅行。大多數(shù)情況下，也未必都是頭等艙。

Karine還告訴我，在巴黎，像她父母這般年紀的人，廝守終身的其實不少，他們最大的秘訣莫過于旅行。這我是高度認同的。

我想，在生命的漫漫長河中，一對彼此相愛的人，能夠藉此在那經(jīng)年累月一成不變的日常之外找到另一種相處的方式，那是件無比幸運的事，他們也將因此而受益終身。可以如此設(shè)想，這一類人經(jīng)常有機會在兩種乃至多種生活方式之間來回切換，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欣賞愛人及這個世界，并與愛人在不變的關(guān)系中一起品出不同的滋味，從而對他們長久的共同生活始終保持新鮮感。

難怪錢鍾書老先生會說：“如果你愛一個人，那就和她去旅行，如果旅行過后你們?nèi)耘f相愛，那就結(jié)婚吧。”

Fred夫婦已經(jīng)攜手旅行那么多年了，我想即便他們決定永遠也不結(jié)婚，恐怕也沒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他們分開吧。況且，跟國內(nèi)不同，他們的三個女兒顯然都沒有遇到上不了戶口的麻煩。

從Karine那兒我還了解到，她的父親實際上每年還有一段時間是留給自己的，通常會有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樣子。有時安排在春季，有時則是秋季。也許是與Oceane有著某種約定，他一向都是獨自一人回到英國，去處理一些家族內(nèi)部的事務(wù)。

這么多年過去了，Karine能夠肯定的一點是，這種規(guī)律性的短暫分離，并沒有給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帶來麻煩或蒙上陰影，反而使他們相互之間更加信任。

Karine說：“他們是有資格慶幸并感恩曾經(jīng)愛過與活過的人?！?/p>

我問：“那么我們呢？也有資格嗎？”

她有些猶豫，“確實，愛過。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只不過是活著?！?/p>

頓時，一陣悲涼涌上心頭，她尚且如此，我呢？學(xué)恭呢？

所謂活著，一面是生存的表象，另一面是內(nèi)心的掙扎；所謂活過，則帶有某種不言而喻的滿足感，隱去了定語“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