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東蘇木以東(6)

敬重與惜別 作者:張承志


(四)

其實對我來說,比他交往更深的日本人很多。和別人不一樣的是,他是我接觸過的、唯一的一個“原右翼青年”。今天的所謂中國左派干大事而惜身,并不敢如日本的原右翼這般做事,怎能不使人扼腕三嘆!

甚至我還覺察到:在潛意識里,自己居然在等著他。

我有一個朋友,是在日本留學(xué)的青海籍蒙古小伙子。他曾隨著服部老頭,在青海家鄉(xiāng)的農(nóng)村跑過。比起我,對老頭的青海行為他知道得更細致。一次我和他談起老頭,他居然說:

“老頭是個偉大的(aγū yihe)人?!?/p>

我愣了一下。這樣的蒙語表達,這樣對一個人的評論,是非常罕見的。一般說來,aγū yihe只能用于形容領(lǐng)袖。

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年。我在偶爾想起他的時候,心頭好像掠過一絲什么感覺。不過,多是一絲念想閃過心頭,我沒有刻意地找過他。他一直沒有來,我的不安也在蓄積。終于,青海出身的蒙古小伙子學(xué)成歸國了,帶回了服部幸雄先生逝去的消息。

緣分就這么短淺。

他的人生和思路,至今我也沒有弄清。尤其是東烏珠穆沁,雖然我知道他與我交往只是由于那一點,但在那顆銀發(fā)蓬亂的大腦袋里,東烏珠穆沁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痕跡,我一直沒能究明。

我只有他的兩張照片。一張是我和他在中協(xié)賓館的合影,另一張是那青海蒙古小伙子給我的,在青海黃河沿的恰卜恰農(nóng)村,披著氆氌袍子戴著紅領(lǐng)巾的各族小孩,密麻麻簇擁著銀發(fā)飄飄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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