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讓一匹馬瘋狂的草原(1)

何以為家 作者:航月


航月

木納漢躺在春天的草原上,他嘴里蠕動著一棵干草,他的眼前是錦緞子一樣燃燒的馬匹股,一排排地伸展到很遠(yuǎn)。馬們打著響鼻吃著草,全然沒有理會主人此時的想法。木納漢就在此時吹起了嘴里的草,全草原的馬都豎起耳朵,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馬們像紅色的云團(tuán)從遙遠(yuǎn)的天際飄搖而過,堆在木納漢眼前。

青草味很濃的熱氣打在木納漢的臉上,這讓他有種很舒展的感覺。他伸出40多歲有點(diǎn)老皺的手摸到的是馬嘴巴。木納漢隨便捧過來一個馬的頭,竟號啕大哭起來。

他放了20年的馬,在草原上滾了20個春秋,和馬們息息相生,不知道游牧生活之外還有個女人,不知道自己的游牧日子會到此結(jié)束。光棍一條的木納漢明天要扔下放馬鞭重新拿起鋤頭種地,這讓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馬們豎起的耳朵里灌進(jìn)去的全是主人的號啕聲,明天,所有馬群里的馬都會分給農(nóng)戶,馬們會結(jié)束群居生活。馬會怎么想?

木納漢一骨碌從草地上翻起身,隨手抓過一匹馬的棕毛,躍上馬背,讓馬的四只蹄子瘋狂地踩在草原上。馬在瘋狂地有節(jié)奏地狂奔著,木納漢在沒有鞍具的馬背上狂奔著,一個真正的牧人的形象就立在草原的心臟。木納漢要的不是形象,他要的是整個草原和整個草原上的馬群。20年了,他用那雙日漸老去的手撫摩遍了所有的馬,用日漸老去的腳踏過了所有的草原。他一直把草原當(dāng)作自己的妻子,把馬當(dāng)作自己的兒子、女兒。他已習(xí)慣的日子里,放不下任何和草原和馬群無關(guān)的人和事物。村上的人都說,木納漢和牲口們住得久了,人也變得和牲口一樣,不會說話,不懂人情世故,不懂男女生活,白活了一把年紀(jì)。木納漢照舊過自己習(xí)慣的日子,任紅口白牙說長道短。他每一天都踏踏實(shí)實(shí)地看著馬群出圈,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散布在草原上,看草場如何儲備馬們過冬的草料,他就在馬膘肥壯的日子里一天天老去,卻渾然不知。有一天,木納漢的眼睛掃過馬群,一匹小馬駒正躺在母馬懷里享受溫情。木納漢的眼睛里多了點(diǎn)柔情,他輕輕地走過去抱著小馬駒撫摩著,撫摩的動作像個女人。木納漢從來不承認(rèn)自己想過女人,因?yàn)樗睦锊刂呐颂拢畹拇迩f找不到這樣精致的女人。他放牧的草原太曠遠(yuǎn)、太博大,珍藏不了這樣的女人。他只能把她放在心里,用他男人的心臟暖著她。精致的女人是木納漢的夢,他承認(rèn)。也只能是個夢,伸手可觸又遙不可及的夢,讓靈魂不得安寧卻又不能撒手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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