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先生》 彭燕郊先生(4)

老先生 作者:周實


那兩個下午,我和他聊著,究竟聊了些什么呢?聊得最多的,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編輯和寫作。他對我說,他這輩子,還想創(chuàng)辦一份刊物,刊物的名字叫《少數(shù)》。他問我如何,我說當然好,相對于《多數(shù)》,那是絕對好。他笑了,他問我,到底想說一些什么?我說我所想到的是除了他所說的少數(shù),那些思想上的少數(shù),那些追求精神的少數(shù),這個國家還有一些令世界都震驚的少數(shù),如秒殺豪華轎車的少數(shù),買幾萬元一件衣服的少數(shù),買上萬元一雙皮鞋的少數(shù),住上千萬甚至幾千萬傍山臨水別墅的少數(shù)。他說我故意和他抬杠,我說是,任何事物都有兩面。他問若是我來辦,我有什么具體想法。我說若是我來辦,那我更想辦《個性》《個人》《個體》或者叫作《某個》也行。我覺得在中國,自古以來,少數(shù)也好,多數(shù)也好,都是容不得個人的,容不得個人的不同意見,容不得個人的特異生命。再說,少數(shù)和多數(shù),也非絕對不變的。少數(shù)可以變?yōu)槎鄶?shù),多數(shù)也可以變成少數(shù)。少數(shù)時他們是這樣,多數(shù)時也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樣,這種情況在中國可以說是屢見不鮮。中國多的是群眾,少的是個人,少的是個人特有的立場,少的是個人格外的意見,少的是個人的不同思想、不同主張、不同主義,還有個人應有的尊嚴。中國如果有個人了,有了個人的這些了,中國的少數(shù)也會變,中國的多數(shù)也會變,中國的群體也會變,整個中國都會變。那時的中國會是一個由獨特的個體構成的統(tǒng)一堅實的整體。當然,這只是我的想象、我的認識、我的這個個體的意見。他說他喜歡這個意見。他真的是謙虛的。他的謙虛是那種活到一定年紀的謙虛,你沒活到那個年紀你想學也學不好的。

十年之前,他曾經將他改定的一篇舊作重新公開發(fā)表了。發(fā)表后,他寄我,囑我看一看。我看后將感受寫成了一封公開信,發(fā)在《三湘都市報》上:

燕郊先生:

你好。發(fā)表在《創(chuàng)作》今年二月號的長詩《媽媽,我,和我唱的歌》拜讀了。

你要我多提意見,我卻不知如何說好。

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意見也就越來越少,用各級領導的話來說,人也越來越成熟了。

總算成熟了。已經四十八歲了。好不容易才成熟的。你卻要我提意見,而且要我多提意見,不是又把我拉回去,拉回到那種不成熟嗎?依不少人的眼光來看,成熟的人是不會隨便提什么意見的。要提也是盡講好話,講人樂意聽的好話。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對我這號人。我雖然已經成熟到能把自己的嘴閉住,不去評說別人的事情,但若真的給我機會,要我提出自己的意見,恐怕我就很難保證說得恰如其分了。

我心里很清楚我還是很不成熟的。跟你講句老實話,也許我這一輩子想成熟都很難了。借用他人的一句話:“他還沒有長大呢!”但愿老天多給時間,讓我能夠長大才好。

你應該是長大了的。你都已經八十了。八十歲還長不大,在某些人的眼光里,怎么都說過不去的。不過,看了這首詩,我就不敢保證了。如果從詩看你的話,你好像也不大,或者長得不夠大。你在你的心靈中好像還是一小孩。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hotzeplotz.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