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機那里很蕭條，周圍墻上貼著很多照片，都是老虎機如火如荼地往外吐銀角子的照片，地上堆得小山一般，旁邊靠著樂歪嘴的賭徒，底下還注明這個奇跡剎那，是發(fā)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言之鑿鑿。

我說：“這些都是真的嗎？”

小絨說：“是真的。這上面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不能造假?！?/p>

我說：“不知道我今天的運氣如何？”

小絨說：“您最近情場上如何？”

我說：“我就根本沒有情場，可憐極了?！?/p>

小絨說：“那就有希望了。這樣吧，咱們兵分兩路，我玩別的去了。一會我到老虎機這兒找你。”

估計老虎機是沒有技術(shù)含量的賭博，被人鄙視。有一個面色沉郁的老頭，看到我不知所措的樣子，就走過來，告知我應該如何操作。我換了10美元籌碼，用一個小桶裝著可憐的幾個镚，先找到一臺機器，一個個塞籌碼，很快就輸?shù)袅?個。我覺得這個機器不夠好，就換了一臺，這一次幻想著塞進一個就能嘩啦啦落下一堆的情形，但又是失望。我馬不停蹄地又換了一臺機器，還是老樣子。這樣，我的籌碼就輸光了。

老頭鄙夷地走過來說：“你是一個新手。”

我說：“是啊。如果不是下雨，我根本就不會來玩這個。不知現(xiàn)在雨停了沒有？”

老頭說：“哼！賭場都是沒有窗戶的，不讓賭徒們知道時間，你才能不斷地賭下去。你聽到這音樂了嗎，多么令人躁動不安？你看到這周圍的燈光了嗎？多么令人眼花繚亂！靠機器來決定你的運氣，這太沒有技術(shù)含量了。你不能這樣對自己的金錢不負責任！機器不能化解你的悲哀，而所有到賭場的人，都是有自己的悲哀的。這種悲哀，就是要在人和人的對賭中才能獲得解脫?？墒?，機器是不懂這些的！”

我搞不清這老人是什么來歷。他穿著破舊的衣服，也不整潔，看起來不是賭場的工作人員。每一臺老虎機，都堅固穩(wěn)定地安坐在那里，完全沒有人看管。機器自動地運行著程序，好像躲在你看不到的暗處，興高采烈地吞噬著你的財富。

我決定不再換新的籌碼，不能讓我的錢財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在無動于衷的機器里。我決定去找小絨。她正在賭21點，我一叫，她就不玩了，說工作第一，按照原定計劃，咱們下午有一個訪問。

我問她：“輸了贏了？”

她說：“贏了一點，大約40美元?！蔽艺f，不錯啊。她又關(guān)切地問我：“你如何？”

我說：“輸了一小點。不過，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p>

小絨說：“什么奇怪的人？這里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職業(yè)賭徒，賭博成了他們唯一的興奮點。還有一種就是咱們這種偶爾來碰碰運氣的人。沒什么奇怪的，不會有別的人在這里活動了?！?/p>

我說：“估計是個碰運氣的人。因為我沒有看到他賭個不停，云淡風輕袖手旁觀的樣子?！?/p>

小絨說：“聽你這樣一講，我倒有點好奇。走，去看看這是個什么人？”

于是我們就朝老虎機的區(qū)域走過去。我很害怕那個老人不在了，這樣剛才的遭遇就好像是一個夢。

還好，那個老人還在。依然不動聲色地盯著我們，不知道沉郁的他究竟想干什么。

小絨看了一眼，說：“咱們走吧。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p>

走得稍遠，我迫不及待地問：“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小絨說：“他是一個職業(yè)賭徒?！?/p>

我說：“看他并沒有賭啊。從剛才到現(xiàn)在，最少半個多小時了，他一直沒有賭啊。”

小絨說：“他只有很少的籌碼，他要把它們都花在刀刃上?！?/p>

我看著圓乎乎大智若愚的老虎機說：“刀刃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