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沐天沖進書房，從一個書架的頂上摸出孫碧凝借給他的金條，外面包著孫碧凝的一塊舊的繡花手絹。他把金條塞進褲兜，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桑霞站在他身后，微笑著看著他，他不禁一愣。

桑霞說：“現(xiàn)在這里是我的臥室，你應該得到我的同意才能進來?！?/p>

王沐天垂下頭：“對不起?！?/p>

桑霞瞟了一眼王沐天的褲兜，問：“你剛才拿的是什么？”

王沐天看著她，不回答。

桑霞忽然輕聲說：“那根金條要是換成錢，用去買槍，可以武裝一支小隊伍了。”

王沐天驚訝地看著桑霞，從她身邊走過去，他感覺到她的目光像個釘子一樣盯在他脊背上，快要將他穿透。

桑霞的到來為王家?guī)砗懿灰粯拥臍庀?，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朱玉瓊的感受簡單直接，比如桑霞和她天然的血緣關(guān)系，讓她產(chǎn)生毫不猶豫的親切和信任，比如桑霞讓她發(fā)現(xiàn)家里的浴室原來是白色的；三伯伯的感受卻是隱晦的，曲折的，他承認桑霞的表現(xiàn)無可挑剔，但恰恰是這樣才讓他覺得不對勁，所以他甚至希望能夠從桑霞身上發(fā)現(xiàn)出什么破綻來；而對于少年王沐天來說，桑霞猶如狂風暴雨，他不知道如何去迎接這狂風暴雨，在她面前，他的自尊總是笨拙的，而他的勇敢也總是蒼白的。

此刻的上海剛進入夜晚，在一輛慢慢行駛的雪弗萊車內(nèi)，三伯伯把目光聚焦在馬路前方兩個騎自行車的身影上，騎車的年輕人正是桑霞和王沐天。三伯伯對老司機打手勢，要他開得再慢一些，盡量和他們保持距離。他成了秘密跟蹤者。

這是個很平常的夏天夜晚，桑霞和王沐天到了外灘公園。黃浦江上彌漫著上海租界在孤島時期特有的無恥和平，各國軍艦停泊的碼頭仍然是上海年輕男女的天堂。江邊傳來乘涼游艇的樂聲，那是菲律賓小樂隊演奏的舒伯特的鱒魚五重奏。軍艦、商船以及客船，都是昏昏欲睡地漂泊著。江面一派和平溫馨的夏夜景色。

桑霞遞給王沐天幾個硬幣，要他買瓶汽水喝，然后在這里等她，便轉(zhuǎn)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