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年前在日本的一本叫《郵報周刊》的刊物中看到幾幅裸女照片，相中人身材驕傲，成熟得誘人。

但是此類照片每一個禮拜都出現(xiàn)，市面上數(shù)十本同樣的，每期至少介紹兩三位，又有什么出奇之處？

不同。身體的完美有得是，但這個女人長得干凈、美麗，一點庸俗味道都沒有，氣質(zhì)非凡，要她脫光衣服拍寫真，像一件不可能的事。

只登著她的名字，缺少一切資料，就打電話給攝影師，道明來意，說要拍電影請女主角。

“為什么偏選中我？”見面的時候，這是她第一個問題，不是先問付多少報酬。

“在香港電影圈中找不到像你一樣的人?！蔽一卮鸬锰拱祝芙邮?。

“需不需要和監(jiān)制、導(dǎo)演上床才決定的？”她問得直接，再插一句，“如果劇本好，我并不介意?！?/p>

“導(dǎo)演我不知道，是你們兩人的事。”我說，“監(jiān)制不必，我們只當你是商品，商品不亂動。”

這答案她也似乎滿意，她深深地一鞠躬：“好，看了劇本再說。謝謝你給我一個機會?！?/p>

一個星期后，得到她的回音：“故事好，角色不錯，我會盡力去演。最后還有一個問題，不知道你們會花多少錢去拍這一出戲？”

“700萬港幣。”我說。

當年的匯率，是1億日元。

“你們肯花那么多錢，表示不是一部普通的成人電影，我很樂意接受這個挑戰(zhàn)?！彼f，“不過我要帶自己的化妝師、發(fā)型師和經(jīng)理人兼保姆?！?/p>

“不行?！蔽覕蒯斀罔F道，“你看過劇本，知道要演的是一位民國初期的中國煙花女子，你的化妝師發(fā)型師對這個年代熟悉嗎？他們的造型會好過我們的嗎？要帶保姆我能了解，也可以為你推擋男人的追求?！?/p>

“有人追我嗎？”她笑了。

“也許我會是第一個?！彪m然難以抗拒，但不會去碰她，只是恭維。

“謝謝。”她又深深地一鞠躬。

“中國女子從來不那么鞠躬法的，請你從此改變這個生活習(xí)慣?！蔽艺f。

“是?！彼忠瞎?，到了一半，停止了，是一個學(xué)得很快的人，大可放心。

抵達啟德機場，她行李四大箱，工作人員為她搬，重得要幾個人一起動手。

“都是書?！彼曰蟮溃拔宜鸭嗣駠跄甑母鞣N散文和筆記，還有很多小說，但是怕我們?nèi)毡救朔g得不好，原文又看不懂，怎么辦？”

我不相信她會啃完：“可以問我?！?/p>

這時她才欣然地笑了出來。

一般女子到了香港先去置地廣場買名牌貨，這個人一味往好萊塢道的古董店鉆，買到了一個民初發(fā)飾，欣喜若狂，道具要為她付錢，她堅持掏腰包。“自己買到的，是自己的東西，懂得珍惜，更能入戲?！?/p>

有這么一位演員，一定拍得順利。但是問題發(fā)生了。導(dǎo)演說：“這個女人不出門，也不吃東西，一直看書，身體愈來愈瘦，已不豐滿，怎么辦才好？”

“先拍墮落后的戲吧?！蔽蚁?qū)а萁ㄗh。

過幾天，接到她的電話：“本來導(dǎo)演很困擾，現(xiàn)在活潑得多，我知道您替他開解了。一切都是我不好，害你們花那么多的心機，真不好意思，謝謝您！”

“不許鞠躬。”我說。

“以為電話中您看不見呢！”她笑著說，“不會再犯錯了。”

又過幾天，導(dǎo)演呱呱大叫：“那女人忽然說要回東京一個星期，怎么辦？”

“非回去不可嗎？”我在電話中問她，“什么理由？”

她猶豫了一剎那，回答我說：“我母親死了，一定要回去?！?/p>

怎能阻止她？片子停拍了7天，好在損失并不大。

滿臉春風地，這女人回來了。

“喪事辦好了？”我問。

“騙你的。”她說。

“騙我干什么？”

她忽然拉起上衣，露出豐滿的乳房，嚇得我一跳。

“不去隆胸，戲怎么拍得下去？”她滿意地說，“請不必擔心，是從腋下植入，沒有疤痕?！?/p>

我不想給她看到感動的表情，抱了她一下。

“值得嗎？”我問。

“值得?！彼f，“我是演員嘛。”

這次輪到我深深地為她鞠了一個躬。